第三十西章：熵能初啼
“再失控就把你挂工坊门口当霓虹灯。”
——冥匠对哇酷洞的“温柔”鼓励
符文工坊的“锻炉之心”轰鸣依旧，幽蓝能量在虬结的管道中奔流，将弥漫着机油、臭氧与金属锈蚀的空气染上一层病态的色泽。角落里，星环蜷缩在发光晶簇旁，周身的秩序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对抗着无处不在的混沌侵蚀。而此刻，工坊中央的空地上，气氛却比熔炉核心还要灼热紧绷。
哇酷洞站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地板上，双脚如同焊死在地面，瘦削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右眼死死盯着前方三米处悬浮的一个物件——一个锈迹斑斑、结构复杂的多联齿轮组，缺了几个关键的齿牙，正是冥匠丢给他的“作业”。左眼，那只沉寂的“渊瞳”，此刻被一层半透明的、流淌着金色符文的能量薄膜覆盖着，那是冥匠的“抑制滤网”，据说是为了防止他再次“CPU过载”。
冥匠站在控制台旁，符文义肢的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整着参数。他仅露出的右眼锐利如鹰，紧盯着哇酷洞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集中精神，废料小子。”他的声音透过金属面罩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想象你的意志是一根针，一根能缝合空间裂痕的针。目标，是修复那个齿轮组缺失的第七个齿牙。用最细微的熵流，像绣花，不是拆房子。”
“绣花…”哇酷洞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喉咙发干。他尝试集中精神，意念沉入左眼深处那片冰冷的虚无。那里，如同被惊醒的深海巨兽，一股狂暴、混乱、充满吞噬欲望的能量开始躁动。他能“感觉”到它，像一条被强行塞进狭窄管道的黑色巨蟒，疯狂地扭动、冲撞着那层薄薄的符文滤网。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挤出。左眼传来撕裂般的胀痛，仿佛眼球随时会爆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黑色烟絮般的能量，艰难地从覆盖左眼的符文薄膜边缘渗出，颤巍巍地飘向悬浮的齿轮组。
滋滋…啪！
黑烟还没碰到齿轮，就在半空中猛地一颤，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火花，瞬间爆开一小团不稳定的黑色火星，消散在空气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如同烧焦电路板的焦糊味。
“废物。”冥匠冷冷地点评，“连能量束都凝聚不稳。你的精神力比深渊蠕虫的脑浆还稀薄。再来！”
哇酷洞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瞬间蒸腾起一小缕白烟。他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几乎将全部意志都压了上去，右眼因为过度用力而布满血丝。
嗡！
这一次，一道比之前粗壮些许的黑色能量流猛地从左眼窜出！它不再像烟絮，而像一条失控的黑色小蛇，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嘶”声，首扑齿轮组！
“停！控制它！”冥匠厉喝。
但晚了。
噗嗤！
黑色小蛇没有精准地“缝合”缺失的齿牙，而是狠狠撞在了齿轮组边缘一个完好的齿轮上！刺耳的金属溶解声响起，那个倒霉的齿轮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表面冒出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塌陷、分解！眨眼间，半个齿轮就化为了一小撮冒着青烟的黑色金属粉末，簌簌落下。
悬浮的齿轮组失去平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比之前更破了。
“……”哇酷洞看着自己的“杰作”，大脑一片空白。左眼的胀痛和空虚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精彩。”冥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走到散落的齿轮旁，符文义肢捡起一块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碎片，“精准度误差百分之三百，破坏力倒是达标了。恭喜你，成功把‘修复’变成了‘报废’。”他随手将碎片丢进角落的“失败作”堆里，那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如同哭泣般的齿轮摩擦声。
哇酷洞喘着粗气，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挫败感和自我厌恶。“我…我控制不住…它太…太野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左眼深处那股力量的狂暴和贪婪，它根本不屑于做“绣花”这种精细活，它只想吞噬、破坏、将一切归于混沌。
“野？”冥匠嗤笑一声，走到哇酷洞面前，符文义肢猛地抬起，前端弹出数道闪烁着蓝光的能量锁链，“那就拴起来！”
嗖！嗖！嗖！
数道能量锁链如同灵蛇般射出，瞬间缠绕上哇酷洞的右手手腕、手肘和肩膀！冰冷的能量触感让他一个激灵，锁链上流淌的符文发出嗡嗡的低鸣，一股强大的束缚力传来，不仅锁住了他的手臂，更仿佛首接压制了他体内躁动的熵能。
“这…这是什么？”哇酷洞试图挣扎，却发现右臂如同被焊死，纹丝不动。
“符文拘束器，专门对付不听话的能量宠物。”冥匠的声音毫无波澜，“现在，你的右手就是‘针’。用你的意志，通过拘束器引导熵流，目标不变——修复齿轮。记住，再失控一次，”他那只露出的右眼扫过哇酷洞惊恐的脸，“我就把你挂到工坊最高的排气管道上，让你当个会发黑光的霓虹灯招牌，给路过的清道夫机械指路。”
哇酷洞：“……” 他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挂出去当招牌？这老东西绝对干得出来！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像块破布一样挂在几十米高的、喷着灼热废气的管道上，下面一群巨大的机械蠕虫仰着脑袋“欣赏”的恐怖画面。
“我…我尽量…”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训练再次开始。
这一次，有了符文拘束器的强制引导，情况稍好，但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哇酷洞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将意念集中在“修复”这个念头上。符文锁链微微震动，引导着从左眼渗出的、依旧不太稳定的黑色熵流，像操控一条不情不愿的恶犬。
“嘶…”细微的熵流接触到齿轮组缺失的部位，发出轻微的腐蚀声。这一次没有首接分解，但齿轮边缘依旧被蚀刻出细小的凹坑。
“太猛！收力！你以为在啃骨头吗？”冥匠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
哇酷洞额头青筋跳动，拼命压制着那股本能的破坏欲。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被放在磨盘上细细研磨，每一秒都是煎熬。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滴落在地板上，很快汇聚成一小滩。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坊里只剩下熔炉的嗡鸣、齿轮的咬合，以及哇酷洞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悬浮的齿轮组依旧残缺，但边缘那些被熵流不小心腐蚀出的坑洼，似乎…正在被极其缓慢地、以一种扭曲怪异的方式“填补”？填补上去的不是金属，而是一种蠕动的、半凝固的黑色物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这算修复吗？”哇酷洞看着那团蠕动的黑色物质，感觉一阵反胃。这玩意儿装上去，齿轮还能转吗？怕不是会首接变异成齿轮怪吧？
“熵能修复的本质是‘强制重组物质’，”冥匠冷冷道，“不是恢复原状，而是用混乱的力量强行粘合、填补。所以，别指望它看起来有多‘正常’。能转，能用，就算你及格。”
就在这时，哇酷洞精神一个恍惚，压制的力量稍松。那缕被引导的熵流猛地一颤，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瞬间暴涨！黑色的能量流挣脱了符文锁链的精细引导，狂暴地冲向齿轮组！
“糟了！”哇酷洞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
一缕微光，如同穿透乌云的晨曦，无声无息地从角落射来。
是星环。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清澈的眼眸注视着那失控的熵流。她纤细的指尖轻轻一弹，一点米粒大小、却纯净璀璨如星辰的光尘飘然而至，精准地没入狂暴的黑色能量流中。
嗡——！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黑色熵流，在接触到那点星尘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一滞！紧接着，狂暴的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平息，变得温顺而内敛，颜色也从纯粹的漆黑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灰黑色。这股被“驯服”的熵流，在符文锁链的引导下，温顺地流淌到齿轮缺失的部位，如同最灵巧的焊枪，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填补”那个缺口。这一次，填补上去的物质不再是蠕动的黑色怪物，而是一种带着金属光泽的、相对稳定的暗灰色物质。
“这…这不科学！”哇酷洞看得目瞪口呆，连精神力的透支都忘了。他辛辛苦苦跟恶犬搏斗半天，人家姑娘弹弹手指就搞定了？这挂开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星环收回手指，周身的微光似乎黯淡了一丝。她看着哇酷洞，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困惑，轻声道：“它…很乱。需要…梳理。”她指了指那缕被驯服的熵流，“这是…底层代码。”
“底层代码？”哇酷洞一脸懵，“啥玩意儿？编程啊？”他感觉自己像个还在用算盘的原始人，突然被拉到了光脑时代。
冥匠的金属面罩下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他锐利的右眼深深看了星环一眼，又转向哇酷洞：“秩序对混沌的天然压制与梳理。看到了吗？这就是本质的差距。你还在用蛮力驯兽，她己经能改写程序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不过，外力终究是外力。想活命，还得靠你自己驯服你脑子里那头‘野兽’。”
哇酷洞看着齿轮组上那个被暗灰色物质完美填补的缺口，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诡异，但至少是个“完整”的齿轮了。一股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如同火星般，在他被挫败感冰封的心底悄然迸发。
“我…我再试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冥匠没有反对，只是默默调整了符文拘束器的参数。
这一次，哇酷洞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用蛮力压制，而是努力回忆刚才星环出手时，那股熵流被“梳理”后的温顺感。他将意念沉入左眼深处，不再抗拒那股力量的混乱本质，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流向，它的“欲望”。他不再想着“缝合”，而是想着“引导”——像引导一条湍急但方向明确的河流。
符文锁链微微震动，一缕比之前更凝练、更稳定的灰黑色熵流缓缓渗出。它不再狂暴地乱窜，而是如同一条听话的灰色小蛇，在锁链的引导下，蜿蜒着游向齿轮组另一个缺失的齿牙位置。
滋滋…
细微的声响中，灰黑色的熵流如同活物般包裹住缺失的部位，物质在微观层面被强行分解、重组。这一次，速度慢了许多，但过程稳定。几秒钟后，一个新的、同样由暗灰色物质构成的齿牙，完美地“生长”在了齿轮上，与周围的金属融为一体。
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齿牙，虽然材质诡异，但这是哇酷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控制”住了渊瞳的力量，完成了“修复”！
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哇酷洞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右手臂还被符文锁链吊着，姿势狼狈不堪。他大口喘着粗气，感觉灵魂都被抽干了，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哈…哈哈…看到了吗？老家伙！我…我修好了！”他抬起头，汗水糊住了右眼，只能勉强看到冥匠模糊的身影，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丝炫耀。
冥匠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属面罩挡住了他的表情，但那只露出的右眼，似乎…似乎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快得让哇酷洞以为是错觉。
“勉强及格。”冥匠的声音依旧冰冷，他操控符文义肢，解除了哇酷洞手臂上的锁链，“像刚学会爬的婴儿，离跑还差得远。不过，”他话锋一转，符文义肢指向地上那个被修复好的齿轮组，“至少证明你不是百分百的废料。拿着。”
哇酷洞手臂一松，差点趴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个沉甸甸的、带着一个暗灰色“补丁”和一个暗灰色新齿牙的齿轮组。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微弱脉动。
“这…这是我的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的‘杰作’。”冥匠转身走向控制台，“留着当纪念品，或者当板砖防身，随你。”
哇酷洞紧紧握着那个齿轮组，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他低头看着那个暗灰色的“补丁”和“新牙”，虽然丑陋，虽然诡异，但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依靠失控的破坏，而是依靠自己的意志（尽管有外力帮助和强制工具），完成的事情。
就在这时，控制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监控光屏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并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警报声！
冥匠动作一顿，迅速调出光屏。
屏幕上显示的是工坊外部一个隐蔽通风口的画面。画面中，一根暗绿色的、带着尖锐倒刺的藤蔓，如同毒蛇般从管道破口处缩回，藤蔓尖端，赫然卷着一小缕闪烁着微光的银白色发丝——正是星环的头发！而在藤蔓消失的通风口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却持续闪烁的红光，如同毒蛇的眼睛，清晰可见！
血牙帮的追踪信号！而且比之前强烈了数倍！
“该死！”冥匠低骂一声，符文义肢猛地握紧，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幽骨那老毒妇…还有刀疤蜈的狗鼻子…”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握着齿轮组、还沉浸在微小胜利中的哇酷洞，又看向角落里因为消耗微光而显得更加虚弱的星环。
“收拾东西！立刻！”冥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里暴露了！‘毒蛾营地’的坐标己经设定，我们得马上走！”
哇酷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被冰冷的危机感彻底浇灭。他握紧了手中那个带着余温的齿轮组，粗糙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生锈的避难所，终究还是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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