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目光
第九十四章 目光
她的目光藏着太多东西。
但起身的时候，她又变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郑小姐。
她不是那个从小城里出来，谁都能够给她脸色看的乡下女孩，她不应该这么卑微，可是她为了得到自己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东西，不得不变成另一个认的样子。
顾寒声忘记了，她没有。
远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就见过那个占了她人生的假凤凰了。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人在意，没人记得。除了她自己。
在江州第一次打工的酒店，是很有名的一栋漂亮的大楼，繁华的街道，对面有一个很有情调的露天餐厅。
那一年，她十八岁，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
那女孩年纪大约和她相仿，只是脸上丝毫不懂得盖掩的情绪，让人知道她苦恼。偏偏那张未退稚气的脸生得极为漂亮，那家的餐厅服务员曾经因为自己只消费最低的一杯果汁而横眉冷对的势利眼，但见了那女孩，坐了好半天没点餐，竟然没有赶人。
“艾丽丝，你在做什么？还不把菜给客人上了！”
那是她在这个酒店的英文名，艾丽丝……
经理每次喊她，都皱眉。土气的一张脸，学人家叫什么艾丽丝。
艾丽丝低头上菜，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一眼。
这样冷的天气，那女孩只穿着单薄的礼服裙，裙摆像流水一样从她纤细的身体往下坠，淡蓝的颜色，像一汪清泉。她不冷吗？只搭了一件轻薄的小披肩，薄得像是蝉翼，那玩意得漏风吧？
她在心里极尽嘲讽，眼睛却像是长在了那女孩身上，她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边流苏钻石耳坠，另一边空空荡荡。
看起来像是那种离家出走的小公主。还是说，小公主在等着她的骑士给她送衣服？
“艾丽丝！”
她漫不经心的应声“来了！”
小公主抱着手臂，似乎在风里发抖。
艾丽丝冷冷嗤笑一声：娇气。
她真心看不上那样的女孩，就像她真心觉得，自己不该过这样落魄的人生。
但她一直坐在餐厅外面露天的座位，服务员终于过来了，拿着菜单，低头对她说着什么，艾丽丝上完菜，往回走，判断着那边发生的对话。
她身上什么东西也带不了，解下了自己的手链，大约是钻石，她解下来的动作折射着餐厅的灯光，好像隔着老远闪了艾丽丝的眼睛。
自然因为没有带钱。她幸灾乐祸的想，那可不行了。
可是餐厅服务员请她起身的动作却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一前一后地走向旁边，那个势利眼甚至引她去了靠墙背风的座位坐下。
“艾丽丝！你又在偷懒！”
不知道为什么移不开眼睛，她端着托盘，盯得眼眶发疼，模糊的一瞬间，那女孩的脸变成了自己的。
“艾丽丝！”
看得太过入迷，她没看见侧方停着打电话的客人，差点把汤水倒他身上，还好及时往后退，只是溅到一点。
但是对方不依不饶，要她赔偿。
她能赔偿什么？她只是一个刚上岗，还没过实习期的服务员。
艾丽丝和对方据理力争的时候，经理赶来，一巴掌把她打的摔在地上。
对了，培训的时候说过，客人是对的，永远不要和客人争论。
她只觉得自己很委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一道高大的影子停在了她身前，替她挡住了经理近于侮辱的训斥。
她擦着眼睛，看到对方蹲下来，伸手递给她一方手帕。
她愣愣的，从模糊的泪眼里分辨。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英俊，高大，深邃的五官，像她小时候逃学在租书屋里买的杂志封面。
粘腻的油花浮在她那身不合身的制服,渗进她的脖子里，她才发现自己被那碗冷汤淋了一身。
经理明显是认识他，错愕的神色，眼神在顾寒声和那个脸红脖子粗的大款脸上飞快扫过去，他做出了选择，能言善辩地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
那客人还不罢休，经理谄笑说：“这位是我们有名的顾氏集团总经理，小顾总……”
“我管你是什么小顾总！这衣服几千块呢，我让她赔，谁来都不管用！”
清冷的嗓音从高处落下，他说：“我替她赔钱。”
她浑身发抖。
那个陌生的英俊男人为她的失误买了单。而不肯退让，要她下跪道歉的客人，在经理低声说了一句：“顾氏集团的顾寒声……”也变了脸色，最终不再抓着要她“下跪承认错误”。
她找回自己的力气，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
“顾寒声。”
等到回过神来，跟上去道谢，却看到刚才还浑身散发冷意的男人已经坐在那个小公主身边，脸上的柔和能化成春水，将自己活活溺死。
她一步步往前走，经理叫她：“滚回来！”
她没有听到。直到她走到那对男女面前。
那女孩很漂亮，比远看更漂亮，那种精致得像橱窗里昂贵娃娃的长相，让人忍不住……
想毁掉。
她看向顾寒声，不愿意承认，他们看起来那样般配。
颤抖着声音，她问：“你的联系方式……我会还你钱。”
“不用了，举手之劳。”
顾寒声看过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神色，他没说，但她能看懂，再多说就是纠缠了。
她只能走。
但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看，好像把那张脸牢牢记在心里。
那个女人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多了张柔软的羊绒薄毯。
后来她在橱窗见过那件毯子，原来是一条围巾，原来围巾有这么大，这么柔软，这么好看的颜色。
而不是吴茹文给自己那些廉价的手织围巾。
她停留了太久，店员的微笑中带着轻蔑，客客气气的问她：“是否要看看另一边的打折商品，也有款式相近的，价格也很合适呢。”
在场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只有他。
但他却属于别人。像一条自己买不起的围巾。
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心口发烫，热泪模糊了视线。原来他根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属于郑宝悦的。
但他被自己拦住路，冷漠得像是忘记了自己。
顾寒声只是先入为主，而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她也能做到。
她跟上他，亦步亦趋。
心里的滚烫几乎把自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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