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沈时琛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没有多余的温度，他为文姝语拉开车门，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审视。
车内空间狭窄，气氛比外面更显沉闷。小李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着后座的两人，大气不敢出。
沈时琛目视前方，看似在想案情，实则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身边的文姝语身上。
“杨同学，”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说，如果一个人长期活在恐惧和压抑里，会不会真的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比如……一个诅咒？”
他把“诅咒”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试探。
文姝语翻动着膝上的一本专业书，眼皮都未抬起：“会的。心理学称之为‘寄托性妄想’。当现实无法提供出路，潜意识就会创造一个强大的‘外力’来执行自己的愿望。这个外力，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专业、冷静，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
沈时琛的指节无声地收紧。“那如果，这个‘外力’真的显灵了呢？”
文姝语终于抬眼，清亮的眸子首视着他，反问：“沈队相信它显灵了？”
沈时琛被她问得一噎。
他当然不信。可昨天发生的一切，又让他无法不疑。他是个警察，相信证据。但当证据本身就透着诡异时，他只能相信自己的首觉。
而他的首觉，正疯狂地叫嚣着——眼前的女孩，绝对有问题。
“我不信。”沈时琛斩钉截铁地说，“我只信，有人在装神弄鬼。”
文姝语的唇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旋即隐去。“那我们就去把那个‘鬼’抓出来。”
半小时后，市局临时羁押室。
孙小柔蜷缩在椅子上，经过一夜，她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看到沈时琛和文姝语进来，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孙小柔。”沈时琛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我们再谈谈。”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漫长的拉锯战。无论沈时琛如何盘问，孙小柔都只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月是我的好朋友……”
她的防线，坚固得异乎寻常。
沈时琛的耐心渐渐耗尽，他向文姝语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文姝语会意，站起身，缓缓走到孙小柔面前。她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审讯室里，只有呼吸声。
孙小柔从最初的抗拒，到不安，再到惊恐。文姝语的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人类，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看到她灵魂深处最肮脏的秘密和最深的恐惧。
终于，孙小柔受不了了，她尖叫起来：“你看什么！你别这么看着我！”
文姝语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孙小柔的心脏。
“它很满意，对吗？”
孙小柔的尖叫戛然而止，瞳孔剧烈收缩。
文姝语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你把林月的照片、头发，都给了它。你每晚对着它许愿，求它帮你除掉林月。它回应了你，让你看到了林月惨死的模样，你当时……很开心吧？”
这些话，像来自地狱的魔咒。孙小柔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文姝语，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鬼。
“你……你怎么知道……”她抖着嘴唇，吐出几个字。
“我还知道，”文姝语的声音更冷了，“它答应帮你解决所有欺负你的人。林月只是第一个。下一个是谁？是瞧不起你的张倩，还是抢了你助学金名额的李伟？”
“不……不是我……”孙小柔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她疯狂地摇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不是我！是他！是他给我的镜子！他说只要我许愿，镜子就能帮我实现一切！他说那很安全！他说过的！”
她喊出了关键的一句。
沈时琛猛地站起，眼中爆出精光，厉声追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孙小柔抱头痛哭，陷入了彻底的癫狂，“我只在学校的心理讲座上见过他一次……他像个天使，那么温柔……他说他能帮我……”
心理讲座？天使？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沈时琛脑中闪过。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他皱眉接起，是技术队的电话。
“沈队！”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兴奋，“那面镜子有重大发现！我们在镜子背面的银质边框夹层里，用X光扫出了一行非常细微的刻印！”
沈时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沉声问：“是什么？”
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报出一个名字。
“江—慕—白！”
江—慕—白！
三个字，像三颗携带着万钧之力的子弹，穿过电波，狠狠地钉在沈时琛的鼓膜上。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起，发出轻微的“咔”声。
江慕白？
那个在华京大学、乃至全国心理学界都声名显赫的天才教授？那个永远温文尔雅，笑容和煦，被无数学生奉为偶像的学术明星？
孙小柔口中“天使”般的讲座主讲人。
一面能杀人的古镜。
一个高高在上的学者。
这三者之间，被一条看不见的、淬满剧毒的线，串联了起来。荒谬，却又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逻辑自洽。
他猛地挂断电话，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癫狂哭泣的孙小柔似乎也耗尽了力气，瘫在椅子上，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沈时琛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文姝语。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此刻，他的怀疑己经变成了惊涛骇浪。
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几分钟前，她精准地断言孙小柔背后有一个提供“方法”的幕后黑手。而现在，证据就指向了一个具体的人。这不是推理，这是预言！
“你认识他？”沈时琛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喉咙里滚过一圈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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