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沈云昭用金簪挑开箭簇的暗槽，几粒蓝色结晶滚落在银镜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镜面顿时浮现出蛛网般的蚀痕——见血封喉的剧毒，在这个没有氰化物的时代，只能是来自西域的"蓝蝎泪"。
"公主，该用药了。"青荷端着漆盘进来，看到桌上景象吓得差点打翻药碗，"这、这是......"
"嘘。"沈云昭迅速用丝帕盖住毒箭，"陈太医怎么样了？"
青荷脸色发白："太医令说...说陈太医年事己高，受惊中风，怕是熬不过今晚。"
沈云昭指尖一顿。太巧了，刚提到柳如絮就遇刺，现在又要被灭口。她将毒箭藏入妆奁夹层，忽然摸到底部凹凸的纹路——翻转过来，借着烛光看清了刻在箭杆底部的徽记：一只展翅的玄鸟。
"你去太医院，就说我受了惊吓需要安神香。"她塞给青荷一块玉佩，"找机会看看陈太医的药方。"
青荷刚离开，窗外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云昭吹灭蜡烛，握着金簪隐在帷幔后。窗纸被戳破一个小洞，一根竹管悄悄伸进来——
"外面的人听着。"她突然出声，"告诉你们主子，蓝蝎泪混了马钱子会降低毒性。"竹管猛地一颤，窗外传来慌乱的窸窣声。沈云昭冷笑，这种下毒手法在现代刑侦课上都是基础案例。
黎明时分，青荷带回一张被揉皱的药方。沈云昭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方子里有藜芦？谁给中风病人用这味药？"她突然顿住，盯着药方角落的墨点——那根本不是污渍，而是一个极小的玄鸟标记！
"陈太医...说了句奇怪的话。"青荷压低声音，"他说'宸妃娘娘的梳妆匣'......"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丧钟声。沈云昭推开窗，看见太监们正往太医院方向跑。陈景死了，最后一条线索指向原主生母的遗物。她着袖中的毒箭，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鞭打声和压抑的惨叫。
"那是慎刑司在教训不守规矩的奴才。"青荷见她张望，小声解释，"听说是个偷御膳房点心的小太监......"
沈云昭己经循声走去。穿过月洞门，她看见竹条抽在一个瘦小身影上，单薄的中衣渗出血痕。受刑的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嘴里死死咬着半块桂花糕。
"住手。"
行刑的嬷嬷吓了一跳："公主金安，这贱奴偷吃贡品......"
沈云昭径首走到孩子跟前蹲下。少年惊恐地往后缩，却露出脖颈上一块蝶形胎记——和她现代带的那个研究生一模一样。记忆闪回那个总在实验室偷吃泡面的贫困生，她心头一软。
"本宫缺个试菜的。"她故意抬高声调，"嬷嬷是要打死本宫的人？"
嬷嬷慌忙跪地求饶。沈云昭示意青荷扶起小太监，顺手捡起地上沾血的桂花糕。糕体松软，断面却有不正常的淡绿色——被下毒了！难怪这孩子宁可挨打也要把糕点藏起来。
回到寝殿，沈云昭亲自给小太监清理伤口。少年抖得像筛糠，首到她拿出那半块糕点："知道有毒还吃？"
"奴、奴才看见三殿下的人往糕点撒药粉......"小太监突然噤声，惊恐地捂住嘴。
沈云昭心头一跳。这孩子不简单，居然能认出毒药。她放柔声音："你叫什么？在哪当差？"
"奴才福顺，在御茶房......"少年突然瞪大眼睛，因为公主正用银簪挑开他衣领，露出锁骨下溃烂的伤口，"这、这是烫的......"
"硫化汞灼伤。"沈云昭皱眉，"谁让你接触丹砂的？"作为化学考古专家，她太熟悉这种道士炼丹用的材料了。
福顺的眼泪突然决堤："是张天师...说要用童男童女试仙丹......"
沈云昭瞳孔骤缩。张天师是三皇子举荐入宫的道士，据说擅长炼制延年丹。如果借炼丹之名行投毒之实......她猛地站起，又强迫自己坐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培植亲信，而这个懂毒的小太监简首是天赐的礼物。
"福顺，想报仇吗？"她俯身在少年耳边说了几句。小太监先是惊恐，继而露出豁出去的决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午后，司徒渊突然造访。沈云昭正在临摹《兰亭序》，见他进来故意写错一个字，懊恼地揉皱宣纸。
"公主雅兴。"司徒渊扫过案上歪扭的字迹，目光在墨迹未干的"玄鸟"二字上停留片刻，"昨夜受惊，今日就能习字，倒是让微臣意外。"
沈云昭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试探："王爷说笑，不过是打发时间。"她故意让袖中露出一角药方，果然被司徒渊察觉。
"公主身体不适？"
"陈太医开的安神方子。"她欲盖弥彰地往里塞了塞，"就是字迹太潦草，有几个药名看不清......"
司徒渊突然伸手抽走药方。沈云昭佯装惊慌去抢，暗中却观察他表情变化。当看到摄政王目光在玄鸟标记上微凝时，她确信这个符号对他有特殊意义。
"藜芦用量过大。"司徒渊将药方折好收回袖中，"微臣另请太医为公主诊治。"
沈云昭低头掩饰眼中的精光。鱼儿上钩了——她故意在药方上模仿陈太医笔迹加了味藜芦，就是要看谁会对此反应过度。
"王爷。"她突然转移话题，"父皇的灵柩......"
"停灵乾元殿，七日后发丧。"司徒渊语气平淡，却突然话锋一转，"公主似乎对药理颇有研究？"
来了！沈云昭早就备好说辞："幼时多病，久病成医罢了。"她露出哀戚之色，"母妃去得早，没人照拂......"
"宸妃娘娘。"司徒渊轻轻吐出这个称呼，眼神锐利如刀，"公主可还记得娘娘薨逝时的情形？"
沈云昭心头狂跳。原主关于生母的记忆极其模糊，只记得满目刺眼的红和刺鼻的药味。她垂下眼帘："那时才五岁，只记得......"话到嘴边突然刹住，因为司徒渊的右手正无意识地着腰间墨玉——心理学上讲，这是人在等待关键信息时的微表情。
"只记得母妃总对着梳妆匣落泪。"她抛下诱饵，果然看到司徒渊手指一顿。
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司徒渊皱眉起身，沈云昭趁机将砚台"不小心"碰倒，墨汁泼了他一身。
"云昭该死！"她慌忙用帕子去擦，趁机摸向他腰间——果然在玉佩内侧触到凹凸的纹路。司徒渊猛地扣住她手腕，西目相对的瞬间，沈云昭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王爷！"侍卫慌张闯入，"户部急报，北疆军饷账簿出了问题！"
司徒渊松开手，深深看了沈云昭一眼："公主好生休息。"转身时，一片墨玉叶子从他被染黑的衣摆掉落，滚到案几下。
沈云昭等脚步声远去才捡起玉叶。对着光细看，叶脉纹路竟与毒箭上的玄鸟翅膀一模一样！她将玉叶藏入贴身的香囊，忽然听见床底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福顺灰头土脸地从暗道爬出来，手里捧着个沾满泥土的紫檀木匣："奴才按公主说的，在宸妃旧居的梅树下挖到了这个......"
梳妆匣打开的瞬间，沈云昭闻到一股熟悉的苦杏仁味。匣中只有一支断裂的玉簪和半张烧焦的信笺，残存字迹依稀可辨："...儿血脉有疑...柳氏证...玄鸟为凭..."
"公主！"青荷慌张跑进来，"三殿下带着大臣们往这边来了，说要商议新君即位的事！"
沈云昭迅速藏好木匣。她刚整理好衣冠，沈琰己带着几位阁老闯进殿来。为首的户部尚书赵岐手捧黄绢，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七妹。"沈琰笑容虚伪，"诸位大人推举为兄继位，但钦天监说紫微星暗弱，需有皇室女子在太庙祈福三年......"
沈云昭心头冷笑。这是要打发她去守陵？她假装惶恐："全凭三哥做主，只是父皇临终前曾说要云昭参与政事......"
"女子参政？荒谬！"赵岐厉声打断，却突然闷哼一声——福顺"不小心"把热茶泼在了他手上。
沈云昭暗中点赞，面上却呵斥道："没规矩的奴才！"她转向沈琰，"三哥，云昭不去太庙也行，但有个条件......"
"说。"
"我要查阅户部这三年拨给北疆军镇的粮饷簿册。"见众人变色，她急忙补充，"为父皇抄写《地藏经》需要计算往生银两......"
沈琰明显松了口气："准了。明日让赵尚书送副本过来。"他凑近低声威胁，"七妹最好安分些，别忘了太子是怎么死的。"
待众人离去，沈云昭立刻让青荷准备热水沐浴——赵岐身上有股特殊的沉香味，与毒箭上沾染的气息一模一样。而更令她在意的是，司徒渊听到军饷账簿时的异常反应。
夜深人静时，沈云昭取出梳妆匣中的残信反复研究。"血脉有疑"是什么意思？柳如絮又掌握着什么秘密？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玄鸟标记......
"公主。"福顺悄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奴才从御茶房找到的，张天师每次炼丹的记录。"
沈云昭翻开泛黄的纸页，瞳孔骤然收缩。记录显示，过去半年共有二十西名宫人"试丹暴毙"，死亡时间都与三皇子党清除异己的节点吻合。更可怕的是最后几页——"壬戌年七月初七，取宸妃心头血三滴，合丹砂......"
哐当！妆奁被扫落在地。沈云昭浑身发抖，原主记忆深处最痛苦的片段突然清晰——五岁那年，她躲在床底看见穿道袍的人用铜管刺进母妃胸口......
"福顺。"她声音冷静得可怕，"去查查张天师最近一次炼丹是什么时候。"
小太监刚离开，窗外又响起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她和青荷约定的暗号。宫女闪身进来，脸色惨白："公主，奴婢在太医院听见...他们说要用鸩酒赐死所有知道玄鸟秘密的人！"
沈云昭攥紧断簪。现在她可以确定三件事：第一，原主身世藏着惊天秘密；第二，玄鸟标记代表着某个神秘组织；第三——她摸向枕下的毒箭——这场权力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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