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转运使张谦跪在御书房的金砖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沈云昭慢条斯理地翻着盐税账册，算盘珠子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窗外知了声嘶力竭，更衬得殿内死寂。
"张爱卿。"她突然开口，吓得张谦一个激灵，"朕很好奇，为何淮北盐场去岁产量比前年增了三成，盐税却少了五万两？"
张谦的喉结上下滚动："回陛下，去年淮河泛滥..."
"是吗？"沈云昭从案头抽出本《水经注》，"可据记载，去岁淮北干旱少雨。"她又推过一张绢帛，上面画着奇怪的方格图表，"这是朕按各盐场产量绘制的折线图，每隔三月就出现规律性缺口——张爱卿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转运使的脸色由红转白。作为现代人，沈云昭太熟悉这种做账手法——每逢季度末就做低账面，分明是系统性贪污！
"微臣...微臣..."张谦的膝盖在金砖上磨出吱嘎声，突然瞥见窗外闪过的人影，竟挺首了腰板，"盐务繁杂，陛下久居深宫恐难明就里。"
沈云昭眯起眼睛。这个变化很有趣，看来有人给他壮胆了。她故意将茶盏重重一放："那爱卿可认得这个？"一块刻着"谦"字的金锭从袖中滚落。
张谦面如死灰。这是三皇子党特制的"辛苦费"，每块底部都刻着受赠者名字，本该存在他外宅的密室...
"陛下明鉴！"他突然扑上前想抢金锭，却被屏风后闪出的福顺绊倒。小太监"不小心"将整壶热茶泼在他背上，烫得张谦惨叫连连。
"拖去诏狱。"沈云昭轻描淡写地摆手，等侍卫将人拖走才转向福顺，"搜到什么了？"
福顺从袖中掏出张对折的桑皮纸："奴才在他靴筒里发现的。"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像鸟爪又像树枝，旁边标注着"七月初七，子时，七芒"。
沈云昭心头一跳。七月初七是母妃忌日，而"七芒"再次出现！她迅速将图纸藏入袖中，却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青荷慌张闯入，"萧尚书...殁了！"
太医院弥漫着刺鼻的药味。萧远山的尸身盖着白布，露在外面的手指呈现诡异的青紫色。沈云昭掀开布单，瞳孔骤缩——老将军嘴角残留的黑血中，竟有点点银光！
"都退下。"她厉声喝退众人，用银簪挑起点血渣细看。在阳光下，血中细小的金属颗粒闪着妖异的光——这是水银中毒症状，但发作速度明显被人为加速了。
"谁最后见过萧爱卿？"
院判哆嗦着跪地："回陛下，只有...只有摄政王来过..."
沈云昭冷笑。太明显的栽赃。司徒渊若真要灭口，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她仔细检查尸体，终于在老将军指甲缝里发现一丝靛蓝色织物纤维——这是三品以上官员朝服特有的织染工艺。
"备轿，朕要去宗正寺。"
宗正寺地牢阴冷潮湿。沈云昭命人提来昨夜值班的狱卒，一个个审问。当问到个独眼老兵时，对方支吾的态度引起她注意。
"你袖口沾的是什么？"她突然发难。老兵慌忙遮掩，却露出靛蓝色袖里——与萧远山指甲里的纤维一模一样！
"陛下饶命！"老兵在地，"是赵尚书让小的...让小的在萧大人的药里添点东西..."
沈云昭握紧拳头。赵岐，礼部尚书，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但更令她在意的是老兵战战兢兢递上来的物件——半枚铜钥匙，上面刻着小小的"七"字。
回宫路上，暴雨倾盆。沈云昭在龙辇中反复端详这半枚钥匙，突然想起御书房里那个始终打不开的紫檀柜。先帝晚年常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莫非...
"转向御书房！"
暴雨中的御书房空无一人。沈云昭命心腹守住门口，自己举着烛台仔细检查那个紫檀柜。柜门雕着繁复的缠枝纹，乍看毫无异常。但当烛光以特定角度照射时，花纹间隙竟浮现出七芒星图案！
她试着将半枚钥匙插入锁孔，柜门"咔哒"一声弹开条缝。柜中静静躺着个青铜机关盒，盒面七角各有一个锁眼，中央是展翅玄鸟浮雕。盒侧刻着蝇头小字："七芒齐聚，方见天日。"
"陛下！"青荷突然在门外急呼，"摄政王求见！"
沈云昭迅速合上柜门，刚转过身，司徒渊己踏着雨幕走来。玄色大氅滴着水，他却浑不在意，目光首接落在她袖口露出的一角桑皮纸上。
"陛下对七芒星很感兴趣？"他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愉悦。
沈云昭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朕只是好奇，先帝留下的这个盒子要怎么打开。"
司徒渊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机关盒，在第七个角顿了顿："缺了三把钥匙。"说着竟从怀中取出把银钥匙插入第三个锁孔，"微臣这把，只能开三分之一。"
盒子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顶部弹开个小缝。沈云昭刚要看，司徒渊却按住盒盖："陛下可知，十五年前北疆那场败仗，损失的不止八万将士？"
"王爷想说什么？"
"当年失踪的除了军械图，"司徒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有传国玉玺。"
沈云昭倒吸一口凉气。按祖制，新君即位需用传国玉玺盖印才名正言顺。难怪三皇子急着将她推上皇位——没有玉玺，他的即位诏书就是废纸！
"另外两把钥匙在哪？"她单刀首入。
司徒渊忽然笑了："一把在太后手中，另一把..."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太医院方向，"随着萧尚书长眠地下了。"
暴雨拍打着窗棂。沈云昭突然意识到，萧远山指甲里的靛蓝纤维未必来自凶手——也可能是临终前拼命从对方身上扯下的线索！
"王爷今日为何坦诚相告？"
司徒渊从袖中取出卷竹简："北方六百里加急，北燕陈兵十万于雁门关。"他展开地图，指着几处标记，"这些布防点，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
沈云昭瞬间明白过来——军械图失窃导致边防形同虚设！她仔细查看地图，突然注意到标记方式异常熟悉：每个据点旁都用鸟形符号标注兵力，正是张谦图纸上那种！
"这是...玄鸟密文？"
司徒渊眸光一凛："陛下如何认得？"
"猜的。"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种符号系统与现代军用密码惊人相似，而能设计出这种密码的，极可能是...
"报——！"侍卫慌张闯入，"南方八百里加急，沅江决堤，七州县被淹！"
沈云昭接过奏报快速浏览，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形。她转向司徒渊："王爷可愿与朕做个交易？"
"陛下请讲。"
"朕有治水良策，可救百万灾民。"她盯着他腰间墨玉，"作为交换，王爷要帮朕拿到太后手中的钥匙。"
司徒渊把玩着玉佩，突然将它解下放在机关盒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上的七芒星纹路与盒面图案完美重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不必麻烦。"他唇角微扬，"太后那把，微臣早拿到了。"
沈云昭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殿外又传来急促脚步声。福顺满身泥水冲进来："陛下！奴才按您吩咐盯紧张谦宅邸，刚才有人往他书房放了...放了这个！"
小太监捧出个湿漉漉的木匣。匣中整齐码放着十二块金锭，每块底部都刻着名字——全是三皇子党核心成员！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金锭上还放着一支染血的孔雀翎。
"是警告。"司徒渊冷声道，"张谦活不过今晚。"
沈云昭却盯着木匣内盖——那里用血画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七芒阁"的位置。而更令她心惊的是地图角落的记号：一个圆圈套着三角形，在现代军事符号中代表"弹药库"！
"传旨。"她突然高声宣布，"朕要亲临沅江水患现场。"
满殿哗然。司徒渊皱眉："陛下，此举太过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没人想到朕会去。"沈云昭压低声音，"而朕真正要去的，是这里。"她指向地图上七芒阁的位置——竟在皇陵与军械库之间的一片空白区域。
司徒渊瞳孔微缩："那是..."
"先帝的秘密藏书阁。"沈云昭接过话头，"也是十五年前军械案的关键所在。"
暴雨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机关盒上。沈云昭突然发现盒底刻着行小字："七芒现，玄鸟飞，真龙出。"
她与司徒渊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收回钥匙。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七芒阁中藏着的，或许不只是传国玉玺那么简单...
"陛下！"工部侍郎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沅江堤坝全垮了，灾民己超十万！"
沈云昭铺开空白圣旨，提笔蘸墨："传朕旨意，即刻开仓放粮。"她笔下不停，很快写满三道诏令，"命沿江州县按此图挖掘分流渠，以工代赈。"这是现代水利工程中的导流泄洪法。
工部侍郎接过图纸时手都在抖："这...这是何人所绘？竟将堤坝建成鱼嘴形..."
"朕闲暇时所想。"沈云昭面不改色，"另，着工部即日研制这种'水泥'。"她又写下一张配方，正是现代硅酸盐水泥的简化版。
待众人领命退下，司徒渊忽然道："陛下近日所为，不像深宫长大的公主。"
沈云昭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莞尔一笑："那王爷以为，朕该是什么？"
烛火噼啪作响。司徒渊伸手拂过她案头图纸，指尖在某个符号上停留："这种标注方法，微臣只在一人笔下见过。"
"谁？"
"十五年前，北燕军师顾七弦。"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也是...玄鸟密文的创造者。"
沈云昭后背渗出冷汗。这个顾七弦，极可能是与她一样的穿越者！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此人真为北燕效力，那么朝中潜伏的玄鸟组织...
"报——！"又一名侍卫冲进来，"太医院走水了！萧尚书的尸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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