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紫外灯下的秘密
仓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的胶水，又粘又重，每吸一口都带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霉味。我僵在门口，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咚咚咚地砸着胸腔，震得耳膜都在响。
地上的脚印很模糊，但绝对错不了。鞋码看起来比我的大一点，脚印前端深，后跟浅，像是有人在这里稍微停留过，或者……弯腰找过东西。
谁？那个连帽衫？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我白天几乎都在店里，虽然有时会去后面小厨房泡个面，但时间都不长。是晚上？我晚上住店里后面的小隔间，卷帘门拉下来，虽然旧，但也没那么容易弄开……
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爬上来。这感觉太糟了，就像自己的巢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入侵了，而你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我猛地转身，几步冲回柜台，抄起平时用来吓唬野猫的金属长尺，又折返回仓库门口。手里有了点硬邦邦的东西，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虽然知道这玩意儿真遇上事估计屁用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发紧，攥紧尺子，侧身挤进了仓库。
里面比记忆中更拥挤，更压抑。废书和旧家具堆得几乎顶到天花板，只留下窄窄的过道。光线昏暗，只有门口透进来那一点，越往里越黑，所有东西都只剩下扭曲模糊的轮廓，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怪物。
我尽量放轻脚步，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只有我自己压抑的心跳和脚踩在灰尘上细微的沙沙声。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我死死盯着角落那个放紫外灯的架子，以及它旁边地上那几枚模糊的脚印。我慢慢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我慢慢靠近。
架子周围的灰尘有被蹭过的痕迹，脚印在架子前比较集中。他确实在这里停留过。他动了紫外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落在那个被红布半盖着的仪器上。未来留下的线索指向这里，如果东西己经被拿走了……
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掀开了那块落满灰尘的红布。
嗡——
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舞动。那台老式的紫外灯静静地躺在架子上，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微弱的光。它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喘着气，上下左右仔细检查。电源线绕得好好的，开关关着，看起来没人动过。
那家伙进来干嘛？就为了看一眼这破灯？
不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未来让我来找，肯定有东西。那家伙没找到？还是他拿走了别的？
我放下尺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台沉甸甸的紫外灯从架子上抱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借着门口透来的光，仔细检查架子本身，以及周围的地面。
架子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除了我刚才抱走灯时留下的手印，没有其他明显的痕迹。我有点泄气，难道猜错了？
我不甘心，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刚才放灯的架子底板。忽然，指尖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感。
嗯？是什么？
我猛地缩回手，凑近了仔细看。那块底板是木头的，蒙着灰，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我刚才摸到的地方……
我用手抹开那片区域的灰尘。
底下，木头板上，有人用尖锐的东西，刻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符号。
是一个向下的箭头。↓
箭头指着的，就是底板本身！
我心脏狂跳，手指顺着箭头的方向摸索。这块底板……似乎是活动的？边缘有一条极细的缝隙。
我尝试着用指甲抠住缝隙，轻轻一掰。
“咔。”
一声轻响，一小块大概巴掌大的方形木板竟然真的被我揭开了！下面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挖凿出来的隐藏空间！
里面放着一个用银灰色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长方体，像一块加大版的口香糖。锡纸表面，依旧是用那该死的黑色记号笔，画着那个熟悉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未来！她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这店里搞了多少这种机关？！
我拿出那个锡纸包，捏了捏，里面硬硬的，好像是个U盘之类的玩意儿。紫外灯……锡纸包……“别看太久，会伤眼睛”……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紫外线会破坏存储设备里的数据！所以她用锡纸把它包起来隔绝光线，藏在这个需要紫外灯作为提示才能找到的地方！
我拿着这个沉甸甸的锡纸包，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这里面是什么？另一个录音？一段视频？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连帽衫……他是不是也是冲着这个来的？但他没找到？或者他找到了这个暗格，却没想到东西被锡纸包着藏在更下面？地上的脚印……他是不是在这里弯腰寻找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
我后背一阵发凉。他到底是谁？
我不敢在仓库里多待，拿着锡纸包和那块小木板，迅速退了出来，重新拉上仓库门，甚至找了张椅子抵在门把手下，尽管知道这纯属心理安慰。
回到柜台后面，台灯的光亮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我小心翼翼地拆开锡纸。
里面果然是一个黑色的U盘，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看上去普普通通。
插上电脑。U盘识别了。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依旧很“未来”——“陆先生专属，禁止偷看！”
我点开文件夹。
里面是几个扫描件PDF文件。文件名是日期，看时间，差不多就是七年前，她出事前的一两个月。
我点开了最早的一个文件。
是一份个人体检报告。未来的名字。前面的血常规尿常规一堆数据我看不懂，首接拉到最下面的医生诊断建议。
上面写着：“……肝脏功能指标异常，建议复查，并详细排查病因……”
日期是一个多月后。结论写着：“……确诊为罕见性原发性肝脏功能衰竭，病因不明，病情进展迅速，预后极差，建议尽快进行肝移植评估……”
肝移植……
我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鼠标。
她又点开了一份文件。是一份器官移植等待名单的登记表回执。日期在她确诊后不久。
最后一份文件，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截图。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收件人是未来。标题是：“关于您查询的境外医疗机构的资质问题”
邮件内容很简短，措辞谨慎，大意是：经查，您所咨询的这家位于国外的所谓“新型生物疗法中心”，其宣称的技术并未得到国际主流医学界认可，且该机构资质存疑，存在重大风险，强烈不建议前往……
邮件末尾的日期，距离她发生意外，只剩下一周时间。
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肝脏衰竭……移植等待……境外高风险医疗机构……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知道常规治疗希望渺茫，甚至可能……等不到合适的肝源。
她偷偷查了所有能查的，甚至病急乱投医，去咨询了那些不靠谱的国外机构。
可她从来没跟我提过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
那段时间她看起来是有点疲惫，有时会说没胃口，我还笑她是不是要减肥。她总是笑嘻嘻地搪塞过去，说最近赶画稿太累了。
我他妈的就真信了！我甚至都没多问几句！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海啸一样把我淹没。我恨不得穿越回去，给那个粗心大意、沉浸在幼稚幸福里的自己狠狠一拳！你为什么没看出来？！为什么没能替她分担一点？！
所以她留下的这些“时空胶囊”……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她知道自己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用这种方式，给我留下一点念想，一点指引？
那场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
一个可怕的、我之前从未想过的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她当时一个人开车去邻市做什么？那条盘山公路她很少走……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抓住鼠标，疯了一样在那个U盘的文件夹里翻找，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没有别的文件了。空的。
不对！一定还有！
我拔下U盘，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想把它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内存卡。什么都没有。就是最普通的那种U盘。
等等……
我的目光落在包裹U盘的那张银灰色锡纸上。我刚刚只顾着拆开那U盘，把锡纸团了团扔在了一边。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将那张皱巴巴的锡纸捞回来，近乎粗暴地把它展平，凑到台灯下面仔细看。
锡纸的内侧，也就是接触U盘的那一面，空空如也。
巨大的失望袭来。
但我还不死心，把锡纸翻了个面，检查外层。
就在锡纸外层，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行非常非常小的、用尖细的笔划上去的字，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锡纸本身的压痕！
“如果想知道更多，去问问‘小喇叭’吧。但小心，声音可能有点吵。”
小喇叭？
这又是什么？
未来有个高中同学，外号好像就叫“小喇叭”，因为特别爱打听和传播消息，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林？
我对这人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有点咋咋呼呼的女生，未来以前偶尔会和她约着逛街。
她让我去找“小喇叭”？问什么？问她的病？还是问……那场意外？
“小心，声音可能有点吵……”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只是形容那个人嗓门大？更像是一种警告？
我捏着那张锡纸，只觉得上面的字迹像蚂蚁一样，爬得我手心发痒，心里发毛。
那个连帽衫男人，他是不是也想知道“更多”？他是不是也在找这个U盘，或者……也在找“小喇叭”？
我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动作。
通讯录里早就没有“小喇叭”的联系方式了。七年了，就算有，可能也早就换了。
但我记得未来以前用过一个旧式的同学录，上面好像有每个人的联系方式和小档案。那本同学录……好像也在那堆旧箱子里？
我转头看向角落里那几个刚刚被我翻得一片狼藉的纸箱。
还得再翻一次。
而这一次，我知道，我要找的，可能是一个会把我拖入更深处旋涡的答案。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在书店的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一片寂静中，我好像又听到了那细微的、若有似无的风铃声。
叮铃……
我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紧闭的店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玻璃上映出我自己苍白而惊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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