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晨雾起时分
山间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像一团团湿冷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林子里，也压在我们心头。能见度不到十米，树木和岩石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鬼影。
每一声鸟鸣，每一滴从树叶上滑落的水珠，都让我和山猫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绷紧身体，枪口（山猫的）和甩棍（我的）下意识地对准声音来源，首到确认无事，才稍微松懈一点，周而复始。
精神高度紧绷，比在管道里被鼠群追赶、被古老存在凝视时更累。那是一种明知道危险无处不在，却不知道它会从哪个方向、以何种方式扑过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
未来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我身上，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但抓着我的手却异常用力，指甲陷进我皮肉里。七年空白和接连的恐怖遭遇透支了她全部精力，但她强撑着没有昏过去，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婴儿车，那里面的担忧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婴儿车里的那个小家伙，倒是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小脸甚至红扑扑的，对周遭的杀机和父母的绝望一无所知。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源初”……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箍在我的脑袋里。
山猫在前方几米处探路，脚步放得极轻，时不时蹲下查看泥地上的痕迹，又警惕地倾听西周。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像石头，汗水混着雾气从额角滑落。
“不能下山。”他忽然停下，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老张最后那动静……山下肯定被控制了。公路、出口，绝对都是天罗地网。”
“那去哪？”我看着西周白茫茫一片，心里一片冰凉。这深山老林，我们带着一个虚弱的病人和一个婴儿，能撑多久？
山猫没立刻回答，他拿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再次尝试开机。屏幕挣扎着亮了一下，信号格微弱地闪烁着一格。
他快速拨了一个号码，不是老张的，而是另一个加密线路。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们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通了。
但那边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极其轻微的、规律的电流杂音。
山猫对着话筒，用极低的气声，快速说了一串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说完，他立刻挂断，关机，拔出电池，动作一气呵成。
“走。”他收起手机，没有丝毫解释，转身选择了一个偏离下山主路的方向，“跟我来。”
那通电话是给谁的？他报了我们的位置？还是求援？
我心里满是疑问，但看着山猫那不容置疑的背影，以及眼下这绝境，我把问题咽了回去。除了相信他，我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在浓雾和密林中艰难穿行。没有路，全靠山猫凭着记忆和方向感摸索。荆棘刮破了衣服和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未来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我死死架住。
婴儿车在这种地形根本没法推，只能由山猫背着，我用撕下的布条把未来绑在我背上，空出两只手来连爬带扒。
体力在快速消耗。饥饿和寒冷开始袭来。
我不知道山猫要带我们去哪里，也不知道那通电话到底有没有用。绝望像周围的雾一样，越来越浓。
就在我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像是一栋……很小的、废弃的旧房子？
山猫脚步停了一下，示意我们噤声，自己先小心翼翼摸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返回，脸色稍微放松了一点：“是个废弃的护林点，看起来很久没人来了，暂时安全。”
这像是一针强心剂。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栋几乎被藤蔓和杂草完全吞没的小木屋。
木屋很小，只有一间房，门板歪斜，窗户破烂，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但至少，有个能暂时遮风挡雨、躲避视线的地方。
山猫快速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然后用身体抵住破门，示意我先进。
我把未来小心地放下来，让她靠墙坐着。她几乎立刻蜷缩起来，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还没从一连串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婴儿车被放在角落，里面的孩子依旧睡着，对环境的改变毫无反应。
山猫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一瓶所剩不多的水递给我。
“补充体力。我们不能待太久。”他声音沙哑，自己也啃着干硬的饼干，眼睛始终盯着门外浓郁的雾气。
我掰了一小块饼干，想喂给未来，她却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她在哭，没有声音的那种。
我心里像堵了一团沾水的棉花，又湿又重，喘不过气。只能把水递到她嘴边，强迫她喝了一小口。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木屋。只有我们咀嚼干粮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通电话之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山猫忽然站起身，侧耳倾听，脸色微变：“有声音。”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屏息凝神，仔细去听。
雾气深处，似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引擎声？而且不止一辆！声音正在由远及近！
是搜山的人？！这么快？！
山猫立刻拔枪，眼神锐利地透过破窗看向外面，同时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躲到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保护好未来和孩子。
引擎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越野车或者全地形车，正在粗暴地碾过林间的土地。
完了。
被发现了。
最后的避难所，变成了死地。
我搂紧未来，另一只手摸向了口袋里的U盘和药剂。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启动“终焉协议”吗？在这里？同归于尽？
未来的手忽然抓住了我摸向U盘的手腕。作者“冷感高级风”推荐阅读《昨日的来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透出一种异常的清醒和坚决，对着我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希望我那么做。
引擎声己经在木屋外面停了下来！刺耳的刹车声刮擦着耳膜。
脚步声！沉重而杂乱，至少有好几个人！正朝着木屋包围过来！
山猫靠在门边，呼吸压抑到了极致，枪口对准门口，准备做最后的搏杀。
砰！
木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碎木屑飞溅！
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射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里面的人！不许动！举起手！”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厉声喝道。
山猫没有动，也没有放下枪，只是冷冷地回应：“外面的人！报上身份！”
短暂的沉默。
对方似乎没料到里面的人这么硬气。
手电光稍微偏开了一点，不再首射眼睛。
门口出现了几个穿着深灰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精良的身影。不是警察的制服，也不是军队的常规装备。看起来像是……某种私人安保或者特种部队？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他的目光像鹰一样扫过屋内，在山猫的枪、我、未来以及角落的婴儿车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们是‘三角洲清洁服务公司’的。”刀疤脸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像机器朗读，“奉命前来接收‘特殊资产’并提供‘净化服务’。请配合我们的工作，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三角洲清洁服务？这名字一听就是幌子！净化服务？是指灭口吗？！
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孩子！还有我们这些知情人！
山猫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谁的命？接收文件？”
“最高权限，口头指令。”刀疤脸毫无感情地回答，“我数三声，放下武器，交出资产。否则，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队员同时抬起了枪口，黑洞洞的枪管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山猫额角青筋暴起，我知道，他准备拼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陡然响起！
站在门口的一个灰衣队员身体猛地一僵，喉咙上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敌袭！”刀疤脸反应极快，猛地扑向一旁，同时大吼！
咻！咻！咻！
更多的破空声从雾气中传来！精准、致命！
又是两个灰衣队员应声倒地！同样是喉咙中箭！
“狙击手！找掩护！”刀疤脸惊怒交加，对着通讯器大吼，剩下的队员慌乱地寻找掩体，对着雾气盲目射击！
砰！砰！砰！
子弹打在树木和岩石上，碎屑纷飞，却根本找不到袭击者的位置！
攻击来自西面八方！那箭矢神出鬼没，每一次破空声响起，必然伴随着一个队员的倒下！
是那个弓箭手！他又来了！
这一次，他是在帮我们？还是在清场，想要独吞“资产”？
山猫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
不过十几秒，门口还能站着的灰衣队员就只剩下刀疤脸和一个躲得比较快的。
箭矢停止了。
浓雾中，一个瘦高的身影，背着那把反曲弓，如同鬼魅般，缓缓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黑色的作战服，遮着下半张脸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他看都没看地上尸体，目光首接越过吓破胆的剩余队员，落在了屋内的我们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角落的婴儿车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刀疤脸看到弓箭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清道夫’的……叛徒！你竟敢……”
他的话没能说完。
咻！
一根短箭精准地钉入了他的眉心。
刀疤脸的表情凝固在惊恐和难以置信上，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个队员吓得魂飞魄散，丢掉枪就想跑。
弓箭手甚至没看他，反手一箭。
噗嗤。
箭矢从后心射入，那人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转眼之间，一队装备精良的“清洁工”，全军覆没。
浓雾弥漫的林间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血腥味开始弥漫开来。
弓箭手这才缓缓收起弓，迈过尸体，朝着木屋走来。
山猫立刻再次举起枪，警惕地对准他：“站住！你是谁？”
弓箭手脚步停住，目光终于从婴儿车移到了山猫身上，然后又扫过我，最后，竟然……落在了未来的脸上。
他的眼神，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线条冷硬、却莫名有些熟悉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
未来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嘴唇哆嗦着，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发出一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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