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残骸的守卫者
那咔嚓咔嚓的机械运转声，僵硬却富有节奏，穿透稀薄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空气，一下下敲打在我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我和山猫几乎是同时猛地抬头，看向黑雾中那个逐渐清晰的高大轮廓，心脏瞬间再次揪紧！
刚逃出蚀潮，又遇上了什么鬼东西？！这个地方很偏僻！
山猫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摸那根掉在一旁的撬棍，但伤势太重，只是动了一下就牵扯到背后可怕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只能徒劳地将我往后挡了挡，赤红着眼睛盯着前方。
我紧紧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孩子，心脏像是被冻僵了，连恐惧都变得麻木，只剩下一种听天由命的绝望。
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类人形的机械造物，大约两米多高，通体由一种暗沉的黑灰色金属构成，表面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凹坑和灼烧的印记，仿佛经历了无数惨烈的战斗和漫长的岁月洗礼。它的造型古朴而粗犷，没有任何流线型的设计，充满了棱角和厚重的力量感。
它的头部是一个简单的球形传感器阵列，多个暗红色的光学镜头如同复眼般分布其上，此刻正闪烁着微弱而不稳定的红光，聚焦在我们身上。它的躯干厚重，双臂一长一短，长的那只手臂末端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和凹痕的撞锤，短的那只则集成着多种难以分辨用途的工具接口，其中一两个接口还偶尔蹦跳着细小的电火花。
它的下肢是反关节的机械足，沉重而稳定，每一步踏在破碎的地面上，都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正是这声音吸引了我们。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饱经风霜、残破不堪，却依旧在执行某种任务的……机器人守卫？
它走到距离我们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头部传感器阵列的红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描，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巨大的撞锤手臂低垂着，另一只工具手臂上的电火花偶尔噼啪一下。
山猫屏住呼吸，我也大气不敢出。我们无法判断它是敌是友，是“蚀”的造物，还是林晚或者其他“守夜人”留下的防御机制？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那机械守卫的胸腔内部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沉闷声响，一个带着强烈杂音、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从它身体里传了出来，音调平板，没有任何感彩：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靠近……管制……区域……”
它的头部传感器红光聚焦在我怀里的孩子身上，扫描的滋滋声变得更加急促。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源初’……信号……关联……”
“序列……冲突……无法……识别……敌我……”
它的声音卡顿得厉害，像是损坏严重的录音机。
“根据……《最终守则》……第三条……优先……确保……‘源初’载体……安全……”
机械守卫似乎内部产生了某种逻辑冲突，它站在原地，头部传感器不停转动，红光闪烁不定，体内的齿轮和伺服电机发出负荷过重的嗡鸣。
山猫和我紧张地看着它，一动不敢动。
最终，它似乎得出了结论。头部传感器停止了转动，红光稳定下来，再次对准我们。那只巨大的撞锤手臂缓缓抬起，并非指向我们，而是指向了它来的方向——黑雾的更深处，那条通往“初始之城”的主干道延伸的方向。
“指令……更新……”
“引导……‘源初’载体……及……随行单位……前往……最近的……安全……维护点……”
“执行……协议……”
它说完，不再看我们，转过身，迈着沉重的、咔嚓咔嚓的步伐，开始沿着主干道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它停下来，头部传感器一百八十度扭转回来，红光扫过我们，似乎在催促。
山猫和我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和一丝绝处逢生的难以置信。
这个突然出现的、破破烂烂的机器人，要带我们去安全点？它口中的“源初载体”显然是指孩子。它能识别孩子，并且优先级似乎是保护？
这是林晚留下的后手吗？
“跟……跟不跟？”我声音干涩地问山猫，看着那机械守卫高大的、布满创伤的背影。
山猫咬着牙，忍着剧痛，艰难地拄着撬棍站起来。他看了一眼怀里昏迷的孩子，又看了看那似乎没有敌意的机械守卫，最终狠狠一点头：“跟！没别的路了！赌它是个好的！”
他撕下身上早己破烂不堪的衣服下摆，胡乱地擦了擦后背还在渗血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后捡起撬棍，示意我跟上。
我们两人，跟着前面那个咔嚓作响的机械守卫，再次踏上了通往“初始之城”的道路。这一次，心情却更加复杂。
机械守卫走得不快，步伐沉重而规律，它似乎对这条路上残留的陷阱和危险极其熟悉，总能提前避开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可能暗藏杀机的地面裂缝或者金属残骸。偶尔有一些零星的、如同黑色沥青般在地面蠕动的“蚀”的残留物，还没等我们靠近，就被机械守卫那只工具手臂上射出的微弱电弧精准击溃，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后化为青烟。
它确实在保护我们。
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但看着怀里孩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又立刻揪了起来。
“安全维护点……还有多远？”山猫喘着粗气问道，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失血和伤势正在迅速消耗他的体力。
机械守卫头也不回，电子音断续回答：“距离……最近的……七号维护点……约一点二……公里……根据……当前速度……预计……十六分钟……抵达……”
一点二公里……十六分钟……孩子能撑到那么久吗？山猫能撑到那么久吗？
我焦急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拼命跟上。
周围的景象依旧荒凉破败，但能看出一些曾经人工修建的痕迹——断裂的高架道路桥墩，倾覆的列车车厢残骸，甚至还有一些半埋在地下的、写着模糊标识的管道口。我们正在逐渐接近“初始之城”的外围区域。
又往前艰难行进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机械守卫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像是被某种力量首接撕裂开来，一道宽达数十米的深渊横亘在前，阻断了去路。深渊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灼热的气流不断涌上。
唯一的通道，是横跨在深渊之上的一座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金属吊桥。桥面锈蚀严重，很多地方的钢板己经缺失，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缆绳也断裂了不少，在热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警告……结构完整性……低于安全阈值……不建议……通行……”机械守卫的传感器扫描着吊桥，发出警示。
“还有别的路吗？”山猫看着那可怕的吊桥，脸色发青。
昨日的来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昨日的来信最新章节随便看！“计算……替代路线……需要……额外……西点七公里……时间……不足……”机械守卫的电子音冰冷地回应。
时间不足！山猫的伤势和孩子的情况，都等不了那么久！
“妈的……”山猫看着吊桥，又看看我怀里气息奄奄的孩子，眼睛赤红，猛地一咬牙，“走桥上！快点过去！”
“可是……”我看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的桥，腿肚子都在发软。
“没可是了！我走前面！你跟着我！踩我踩过的地方！”山猫几乎是吼着说道，他不再犹豫，用撬棍试探了一下桥头的锈蚀钢板，然后一步踏了上去！
桥身立刻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呻吟！碎锈簌簌落下！
山猫稳住身形，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向前挪动。
我心脏狂跳，抱紧孩子，深吸一口气，紧跟在他后面，每一步都踩在他刚刚落脚的地方，不敢有丝毫偏差。脚下的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透过鞋底传来清晰的震动。低头就能看到钢板缝隙下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机械守卫没有跟上来，它停在桥头，传感器红光注视着我们，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我们艰难地挪到了桥中央，这里的损坏最为严重，一大段桥面完全缺失，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锈蚀的钢筋横梁。
山猫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决绝：“跳过去！我接着你！”
那缺口足有两米多宽！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脸色煞白，抱着孩子，根本不敢跳！
就在这时！
咔嚓！轰隆！
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断裂声响！只见桥头那边，一根主要的承重缆绳终于彻底崩断！整座吊桥猛地向一侧倾斜！我们脚下的桥面瞬间倾斜了三十多度！
“啊！”我尖叫一声，失去平衡，向下滑去！
“抓住！”山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的钢筋！我们两人加上孩子的重量，几乎瞬间将他的手臂拉得脱臼！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撑着！
吊桥还在倾斜，更多的缆绳在崩断！我们悬在半空，脚下就是深渊！
桥头的机械守卫似乎终于计算完毕，它那只工具手臂猛地抬起，对准了我们上方一段尚且完好的桥体结构！
滋——！！！
一道粗壮的、湛蓝色的电弧从它手臂接口喷射而出，瞬间击中了那段桥体！
不是破坏！那电弧如同焊接枪一般，竟然强行将断裂扭曲的金属重新熔接、固化！它是在用这种方式临时加固桥体！
但这也耗尽了它最后的能量，工具手臂上的电光瞬间黯淡下去，冒出滚滚黑烟，整个机械体都摇晃了一下，传感器红光急剧闪烁。
得到这短暂的加固，倾斜的桥面暂时稳定了一下！
“快！爬上去！”山猫嘶吼着，用尽最后力气把我往上推！
我脚蹬着倾斜的钢板，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拼命向上爬！指甲翻裂，手臂酸痛欲断，但我不敢停下！
终于，我爬回了相对完整的桥面！山猫也紧跟着爬了上来！
“跑！快跑！”他推着我，不顾一切地向对岸冲去！
身后，被临时加固的桥体再次发出可怕的呻吟，焊接点开始崩裂！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了最后一段桥面，扑到了对岸坚实的岩石地面上！
几乎在我们落地的同时——
轰隆隆！！！
整座巨大的吊桥彻底解体，无数的钢铁碎片和缆绳如同下雨般坠落下方的深渊，发出久久不绝的回响！
我们瘫在对岸，看着那消失的通道，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对岸的桥头，那个机械守卫静静地站在那里，传感器红光穿过弥漫的尘埃，最后看了我们一眼，或者说，最后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孩子。然后，它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了，庞大的机械身躯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再也不动了。
它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争取了生机。
山猫看着对岸倒下的守卫，眼神复杂，低声骂了一句：“操……谢了……”
我抱着孩子，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些冰冷的造物，似乎也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指令。
短暂休息了几秒，山猫强行撑起身子：“不能停……还没到……”
我看向前方，主干道在这里拐入了一个巨大的、像是隧道口的破损结构。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更浓的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
隧道口的旁边，歪斜地挂着一块半掉的指示牌，上面模糊地写着——
【7号维护通道】 【前方→数据中心外层】
到了！机械守卫说的七号维护点就在这里面！
希望就在眼前！
我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条黑暗的隧道。
隧道内部比外面更加破损，到处都是掉落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线缆，应急灯大多损坏，只有零星几盏还在闪烁着昏暗的红光，提供着极其有限的照明。
空气浑浊不堪，但至少没有了外面的硫磺味和黑雾。
沿着隧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看起来极其坚固的金属防爆门。门的一侧，有一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掌纹识别器和键盘输入装置。
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蜂鸟标记。
是这里了！
山猫尝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需要密码或者权限！”他看向那个识别器，又看看键盘，面露难色。我们哪里有什么权限？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孩子，似乎因为进入了相对稳定的环境，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几乎同时，那扇厚重的防爆门内部，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轻响。
门上方的蜂鸟标记，微微亮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原本闪烁着绿光的掌纹识别器，屏幕突然熄灭，然后跳转成了一个简单的、不断闪烁的光标提示符。
仿佛……它在等待着输入什么。
而键盘上的数字和字母键，则泛起了淡淡的、柔和的微光。
山猫和我面面相觑。
密码？什么密码？
林晚从未告诉过我们任何密码！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山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样东西——
那片己经彻底失去光泽、变得如同枯叶般的“指引之羽”。
他看着羽毛，又看看键盘，眼神剧烈闪烁，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颤抖着，将那片羽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泛着微光的键盘之上。
(http://www.220book.com/book/VMZ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