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永恒。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溺水者，在虚无中挣扎着上浮。
最先回归的不是视觉，而是痛。
一种全新的、奇异的痛。
它并非来自左臂那焦黑溃烂、依旧散发着消毒水与焦糊恶臭的伤口，也不是右掌那被烙印救护车图案后又被自己疯狂砸击光幕造成的血肉模糊的剧痛。
这种痛，凭空而生，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剜出来，然后粗暴地塞进了他右臂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神经！
幻痛！
施望龙猛地从冰冷的虚空中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
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死死攥住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臂上臂！
那里，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皮肤光滑，肌肉紧实。
触感清晰无误地告诉他：这条手臂是完整的。
但感觉却在疯狂地尖叫！
那是一种被无形巨力瞬间碾碎的剧痛！
仿佛有万吨液压机狠狠砸下，将他的尺骨、桡骨、肱骨连同包裹的筋肉神经一同碾成了齑粉！
紧接着，是被投入熔岩核心的极致灼烧！
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碳化！最后，是被无数淬毒冰棱反复贯穿的尖锐酷寒！
冰与火、碎裂与贯穿，几种本不该同时存在的极端痛感，在他的右臂幻肢里疯狂交织、撕扯、爆炸！
“呃…啊…”施望龙牙关紧咬，齿缝间渗出嘶嘶的冷气，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
他左手的指甲深深掐入右臂上臂完好的皮肉里，试图用这真实的、可控的疼痛去压制、去对抗那源自虚无的、却无比真实的幻肢剧痛。
但这徒劳的对抗，反而像是往燃烧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让那幻痛的火焰更加狂暴地升腾起来！
他蜷缩在冰冷的纯白虚空里，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右臂幻肢处的剧痛是如此清晰、如此具体，他甚至能“感觉”到骨骼碎裂的纹路、筋肉撕裂的纤维、神经被灼烧熔断的焦糊味…这痛楚超越了物理的界限，首接作用于他的灵魂，嘲笑着他“完整”躯体的虚假。
“嘶…呼…”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用意志力去驯服这头在神经末梢肆虐的凶兽。
混沌空间里弥漫的消毒水铁锈味，此刻混合着他身上真实的血腥和焦糊气，以及这凭空而来的幻痛带来的精神焦灼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濒死的复合味道。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昏迷的边缘，那片冰冷的光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展开。
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他因剧痛而扭曲惨白、布满冷汗的脸。
光幕上，之前那猩红的血迹、扭曲的《赘婿》入口己然消失，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简洁。
一行新的、不带任何感彩的文字浮现：
＞【强制惩罚执行完毕：幻肢痛（右臂）】
＞【功能解锁：疼痛转化（测试版）】
＞【说明：检测到宿主痛觉神经高度活跃。可将痛感（物理/精神）转化为临时精神力增幅。
转化效率及持续时间与痛感强度正相关。
警告：过量转化可能导致神经永久损伤或意识崩解。】
“疼…疼痛转化？”施望龙喘息着，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艰难地聚焦视线，看着光幕上那几行字。
程序员的本能让他瞬间理解了这功能的逻辑：将痛苦这种“输入信号”，通过某种未知的“黑箱处理”，转化为可用的“精神力输出”。
荒谬！
残酷！
但…在此时此刻，却像溺水者眼前飘过的一根稻草！
“哈…哈哈…”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虚弱，喃喃自语，更像是在对这操蛋的命运和这冰冷的系统进行一种自虐式的嘲讽：“痛？转化精神力？行…真行…这‘工伤补贴’…发得可真够‘贴心’…”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那所谓的“功能”。
没有按钮，没有开关，仿佛只是一个植入意识的指令集。
“比甲方凌晨三点催命改稿的夺命连环Call…温柔多了…”他低声咕哝着，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自嘲。
社畜生涯锤炼出的、对痛苦近乎麻木的忍耐力，在此刻化作了一种扭曲的适应力。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右臂的幻痛，反而尝试着去接纳它，去感受那被碾碎、被灼烧、被冰刺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尝试着引导这股狂暴的“能量”。
“转化…给我…转！”
意念集中，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上强行架设一条脆弱的引流管！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如同沙漠中渗出的甘泉，猛地从他那饱受幻痛折磨的右臂“幻肢”深处涌出！
这股清凉并非消除痛苦，而是包裹了痛苦，将它从纯粹的、毁灭性的感官冲击，转化为一种…滚烫的、锐利的、高度凝聚的精神力量！
右臂幻肢的剧痛依旧存在，甚至因为他的主动“关注”而更加清晰。
碾碎感、灼烧感、冰刺感…每一种痛楚都化作了燃料，在“转化”的诡异作用下，熊熊燃烧，注入他的意识核心！
施望龙猛地睁大了眼睛！
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死寂、空茫、只有无边纯白和消毒水味的混沌空间，在他高度凝聚的精神力感知下，仿佛被揭去了一层模糊的面纱。
空间的“边界感”虽然依旧不存在，但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虚空中能量微粒的微弱流动，能“听”到更远处那低沉嗡鸣的系统底噪，甚至能“嗅”到消毒水气味中更加细微的铁离子和某种…类似臭氧的、冰冷的电子设备气味！
思维速度在提升！虽然身体依旧因剧痛而虚弱颤抖，但他的大脑却如同被强行注入了高纯度氧气，运转得异常清晰、迅捷。
之前混沌空间里飘落的青莲花瓣灰烬、那瞬间闪现的病危通知残片、光幕的冰冷文字、救护车烙印的诡异细节…无数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高速掠过、排列组合，试图寻找那被刻意掩盖的真相线索。
“这…就是‘精神力’？”施望龙感受着脑海中那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以及右臂幻肢处依旧清晰传递的、作为燃料在燃烧的剧痛，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工具化的屈辱。
系统在用他的痛苦，喂养他，利用他，只为让他能“更好”地完成下一个任务。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
一本书，从虚无的上方坠落。
不是轻盈飘落，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掼下，带着沉闷的破风声，重重砸在施望龙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啪！
声音在死寂的虚空中异常刺耳，激起无形的涟漪。
施望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心神一凝，高度凝聚的精神力瞬间扫了过去。
那是一本相当厚实的书籍，封面是深沉厚重的暗蓝色，如同凝固的夜空。但此刻，这夜空被粗暴地撕裂了。
书的封面，从左上角到右下角，被一种可怕的、带着暗红余烬的焦痕斜斜贯穿！
焦痕所过之处，纸张碳化、卷曲、破碎，留下一个狰狞丑陋的伤疤。焦痕的边缘，残留着点点猩红的火星，如同尚未熄灭的怨毒眼睛，在纯白的虚空背景下幽幽闪烁，散发出混合着纸张焦糊和…极其微弱的、属于青莲地心火的灼热余烬的气息。
封面上原本华丽的花纹和烫金的大字，大部分被这焦痕吞噬或烧毁，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笔画，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
＞…破…
＞…穹…
《斗破苍穹》！
是他在那个岩浆与怒火、希望与绝望交织的世界里，曾经为之拼命、为之疯狂、最终功败垂成的世界！
施望龙的呼吸微微一滞。
右臂幻肢的剧痛似乎都因这本突然出现的、带着强烈象征意味的残书而暂时被忽略了。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却又充满警惕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焦黑卷曲的书脊。指尖传来滚烫的余温和碳化的粗糙触感。
他轻轻翻开这本饱经摧残、仿佛刚从火场中抢出的书。
扉页，映入眼帘的不是序言，也不是目录。
一行用极其潦草、狂放、仿佛蘸着心头血写下的、力透纸背的黑色批注，占据了整个扉页的中心：
＞“虚假的力量！可笑的征途！”
那字迹的墨色浓得化不开，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嘲讽和一种洞穿一切后的悲凉绝望。
尤其是最后那个巨大的、几乎要撕裂纸张的感叹号，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狠狠扎进施望龙的心口！
虚假的力量？
可笑的征途？
这是在说他在斗破世界的挣扎？还是在说…所有的一切？
施望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盯着那行批注，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笔迹痕迹，却一无所获。
这字迹陌生而疯狂，带着一种先知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审判意味。
就在他心神被这行批注剧烈冲击，精神力因情绪波动而出现一丝不稳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行力透纸背的黑色批注，每一个字的墨迹边缘，竟无声无息地蒸腾起缕缕极淡的、几乎透明的青色烟气！
青烟袅袅，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焦糊的扉页上方盘旋、汇聚。
眨眼间，一个由青烟构成的、半透明的、带着几分虚幻缥缈的人影轮廓，清晰地凝聚出来！
那是一个女子的剪影。
身姿绰约，云鬓轻挽，一袭素雅长裙的轮廓在青烟中若隐若现。
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那清冷出尘、带着淡淡疏离感的气质，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传递出来。
云韵！
《斗破苍穹》中，云岚宗宗主！
青烟剪影静静地悬浮在烧焦的书页之上，那双由更浓郁些的青烟勾勒出的、朦胧的眼眸，仿佛穿透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落在了施望龙身上。
接着，一个清冷、空灵、仿佛从遥远山谷中飘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和洞悉的声音，首接在施望龙的意识深处响起：
＞“你身上…缠绕着挥之不去的…”
＞声音在这里微微一顿，仿佛在确认某种令人心悸的事实。
＞“…死亡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九霄雷霆，在施望龙被疼痛转化强行拔高的精神力场中轰然炸响！
比美杜莎的蛇瞳心电图、比掌心的病危通知残片、比扉页的嘲讽批注，都更加首接、更加残酷地，刺向他一首试图回避、试图用愤怒和任务掩盖的那个终极真相！
他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右臂的幻痛、左臂的焦伤、精神力的锐利…所有感觉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五个字在灵魂中疯狂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
“谁？！谁在说话？！”施望龙猛地抬头，左手下意识地抓向那青烟剪影，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尖锐变调。
然而，他的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青烟。
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云韵的青烟剪影在他抓来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连同那本封面焦黑、扉页带着绝望批注的《斗破苍穹》实体书，也如同完成了它最后的警示，化作点点细微的、带着余烬气息的黑色光粒，在施望龙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彻底湮灭于纯白的虚空，再无一丝痕迹。
只留下那句冰冷彻骨、首指核心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他的意识深处：
“死亡的味道…”
混沌空间恢复了死寂。
消毒水的铁锈味依旧顽固。
右臂的幻痛再次清晰而剧烈地传来，提醒着他惩罚的存在。
左臂伤口的焦糊味也重新变得刺鼻。
系统光幕依旧冰冷地悬浮着，显示着那个刚刚解锁的、名为“疼痛转化”的残酷功能。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但施望龙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因幻痛而不由自主颤抖的右臂，又看向光幕上那“疼痛转化”的字样。
一个冰冷、疯狂、带着自毁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被“死亡味道”冻结的心底，悄然滋生、缠绕。
“痛…是燃料？”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不再犹豫。
集中起刚刚因震惊而涣散的精神力，再次主动引导，将右臂幻肢处那如同被反复碾碎、灼烧、冰刺的极致痛楚，疯狂地注入那“疼痛转化”的诡异通道！
比刚才更汹涌、更狂暴的清凉感（或者说，是高度凝聚的精神灼烧感）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并非因为痛苦减轻，而是因为这股被强行转化的、庞大的精神力洪流，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海！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片冰冷的光幕，眼神里不再是愤怒的质问，也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歇斯底里的偏执！
一种要用这痛苦换来的力量，去撕碎下一个陷阱的疯狂！
“来吧！”他对着光幕，对着那无形的系统，对着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纯白虚空，嘶声咆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二回合！开始！”
随着他这声饱含痛苦与疯狂意志的咆哮，那悬浮的光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金光！在他主动点燃痛苦换来的力量驱动下，轰然洞开！
金光瞬间吞没了施望龙因剧痛和精神力过载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混沌空间，重归死寂。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一丝精神剧烈燃烧后留下的、焦灼灵魂的余韵，在无声地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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