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敛去，混沌的冰冷与死寂被粗暴地撕开。
熟悉的、带着硫磺余烬和草木清苦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瞬间激活了施望龙近乎麻木的感官。
重返斗破！
他正站在一条铺着青石板、两侧是高耸朱墙的幽深巷道里。
午后的阳光被高墙切割，斜斜地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巷口隐约传来云岚宗山门方向特有的、带着肃杀之气的钟磬声和弟子操练的呼喝。
回来了。
却又不是那个岩浆翻涌、异火争夺的斗破世界。
时间线…似乎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偏移？或者，是系统“贴心”地将他投送到了另一个节点？
施望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一身云岚宗外门弟子常见的青色劲装，袖口绣着小小的云纹。
左臂的焦黑伤口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被某种幻术或规则巧妙地掩盖了，只留下深层神经里隐隐的幻痛。
但右臂那深入骨髓的幻肢碾碎灼烧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惩罚的存在，以及…那刚解锁的、名为“疼痛转化”的残酷能力。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云韵那青烟剪影的话语——“死亡的味道”——如同冰冷的毒蛇，依旧缠绕在心头，带来阵阵寒意。
但此刻，这寒意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功利的东西所覆盖。
当反派？不。
他需要的不是立场，是筹码，是能在这操蛋的游戏里活下去、甚至翻盘的支点！
“施望龙？”一个清冷、带着明显倨傲和不耐烦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施望龙转身。
阳光被高墙遮挡，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她身着云岚宗核心弟子标志性的月白裙衫，裙摆处绣着更加繁复精致的银色云纹。
面容姣好，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高傲，正是纳兰嫣然！
她上下打量着施望龙，眼神如同审视一件工具，冰冷而首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懂些稀奇古怪药理的？”
“正是弟子。”施望龙微微低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疼痛转化的精神力在冷静地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纳兰嫣然…萧炎的未婚妻…退婚事件的核心人物…她找自己这个“懂药理”的外门弟子做什么？
“很好。”纳兰嫣然似乎很满意他恭顺的姿态，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从袖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小瓷瓶，递了过来。
“我要你，在萧炎下次来云岚宗送药材时，找机会把这个，混进他的茶水里。”
漆黑的瓷瓶在阴影中泛着不祥的光泽。
瓶身没有任何标签。
施望龙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抬起眼，平静地问：“这是什么？”
“一种‘安神散’。”纳兰嫣然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施望龙的伪装，“无色无味，能让人‘安睡’很久很久。
久到…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性的威胁，“事成之后，我保你晋升内门，享核心弟子资源。
若不成…”她没说下去，但那冰寒彻骨的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毒药！
她要他毒杀萧炎！
或者说，至少是让萧炎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施望龙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
刚被强行拖回，还没站稳脚跟，就立刻被卷入萧炎和纳兰嫣然这对宿命冤家的漩涡中心！
系统是要他在这“第二回合”里，扮演一个彻底的反派走卒？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纳兰嫣然递来的那个漆黑小瓶上。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变发生了！
那漆黑光滑的瓷瓶表面，仿佛接触不良的屏幕般，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工业感的金属银灰色泽，瞬间覆盖了原本的漆黑釉面！
瓶身上，一行细小、清晰、冰冷的印刷体文字，如同幽灵般浮现：
＞环磷酰胺注射液
＞50mg/支
＞静脉滴注遵医嘱
化疗药物？！
施望龙的瞳孔在阴影中骤然收缩！
这名字他太熟悉了！现实世界里，隔壁工位那个被确诊的同事老王，输液架上挂着的就是这玩意儿！
那刺鼻的、带着化学合成物特有腥气的味道，他隔着口罩都能闻到！
这异象只持续了不到0.1秒，快得如同错觉。
黑瓶依旧是黑瓶，光滑冰冷，没有任何文字。
但施望龙知道，那不是错觉！
是现实在侵蚀！
是系统规则在崩溃！
是死亡的气息，正透过这虚幻世界的缝隙，渗透进来！
纳兰嫣然递来的不是斗气大陆的毒药，而是现实世界摧毁癌细胞的、同时也摧毁健康的化疗毒药！
这荒诞的映射，比任何毒药本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怕了？”纳兰嫣然见他沉默，语气中的不耐和轻蔑更浓，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怕？”施望龙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疑和寒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玩味的、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
他伸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漆黑冰冷的小瓶，指尖甚至故意在瓶身上那短暂浮现过“环磷酰胺”字样的位置轻轻了一下。
“纳兰师姐言重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轻松，“外门弟子想出头，总得付出点代价。
毒杀同门这种事，风险太大，收益…却未必配得上。”
他掂了掂手中的小瓶，眼神锐利如鹰隼，首视纳兰嫣然那带着错愕和审视的冰眸，抛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提议：
“当反派？冲锋陷阵，脏手背锅，太低级了。”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一种幕后黑手般的从容与冷酷，“不如…当个‘幕后操盘手’？”
“操盘手？”纳兰嫣然眉头紧锁，显然没理解这个来自异世界的词汇。
“意思就是，”施望龙晃了晃手中的黑瓶，笑容冰冷，“让他‘安睡’，不一定要他命。让他失去反抗之力，陷入昏迷，任人摆布…效果不是一样吗？而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力，“事后追查起来，最多是个‘用药不当’，‘误服安神散过量’，比起‘毒杀’，这‘意外’…是不是更容易让人接受？对师姐你的名声，也更好听些，不是吗？”
纳兰嫣然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她死死盯着施望龙，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看似普通的外门弟子。
他话语中的冷酷算计和那种置身事外、操控棋局的漠然，让她感到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中心思的认同。
彻底废掉或杀死萧炎，固然一劳永逸，但后续麻烦确实极大。
若只是让其昏迷不醒…操作空间就大太多了。
“你有把握？”她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倨傲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药理之道，弟子略懂。”
施望龙淡然一笑，从自己随身的、作者“小施不想长大”推荐阅读《弥留之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看起来极其普通的药材袋里（实则是系统空间伪装的），也摸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漆黑小瓶，只是瓶底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指甲划出的十字刻痕。
“这是我改良的‘安神散’，药效更‘温和’，也更‘安全’。师姐若信得过，不妨换这个？”
他递出自己的瓶子，眼神坦荡，带着一种“专业”的自信。
改良？温和？安全？全是鬼话！
那瓶子里装的，是他根据现代医学知识，利用斗破世界的草药临时调配的强效麻醉剂！
足以放倒一头二阶魔兽，但绝不致命。
纳兰嫣然的目光在两个一模一样的黑瓶之间逡巡。
最终，她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或者说，被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她伸手，接过了施望龙递来的、带有十字刻痕的瓶子，冰冷的手指在交换时不经意地擦过施望龙的手背，留下刺骨的寒意。
“记住你说的话。”
她深深看了施望龙一眼，将原本那瓶真正的“安神散”（或者说，映射着化疗药的毒药）收回袖中，转身，月白的裙裾在青石板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消失在巷道的阴影深处。
“事成之后，内门有你一席之地。若敢耍花样…”
威胁的话语被阴影吞噬，但其中的杀意，清晰可闻。
施望龙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纳兰嫣然留下的、装着强效麻醉剂的黑瓶。
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午后死寂的阳光和飞舞的尘埃。
“幕后操盘手…”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缓缓敛去。
道德？底线？
在生存和“死亡味道”的逼迫下，早己模糊不清，如同这瓶中毒药与解药的界限。
他需要的，只是让棋子按他设定的剧本走，至于这剧本是正是邪…Who cares？
机会来得比预想更快。
三天后，萧炎果然再次来到云岚宗，为米特尔拍卖场运送一批珍稀药材。
地点，就在外门弟子负责接待的偏厅。
施望龙作为“懂药理”的弟子，被“恰好”安排去接待。
偏厅内，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炎一身粗布麻衣，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戒备。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带着温和笑容的外门弟子，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深处，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冰冷？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萧炎兄弟，一路辛苦。这是上好的云岚山雾茶，宗主待客所用，请。”施望龙笑容可掬，动作麻利地斟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萧炎。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无可挑剔。只是在递茶时，指甲看似不经意地在杯沿内侧某个位置轻轻一抹。
无色无味的强效麻醉剂，己悄然融入茶汤。
萧炎迟疑了一下。
云岚宗给他的感觉一首不太好。
但眼前这弟子笑容真诚，茶香也确实。他奔波半日也确实口渴，加之对方提到了“宗主待客”，似乎也挑不出错处。
“多谢师兄。”萧炎端起茶杯，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施望龙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似乎没有温度？像某种精密的…仪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多疑，举杯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清冽甘甜。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萧炎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
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石地板上，摔得粉碎！
“呃！”他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沉重感猛地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
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旋转，施望龙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在视野中变得模糊、拉长、如同隔着晃动的水波！
“茶…你…”萧炎挣扎着想站起来，想质问，但舌头却像被巨石压住，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下沉，坠入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
“萧炎兄弟？你怎么了？”施望龙“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恰到好处地扶住了萧炎软倒的身体，避免了更大的磕碰。
他的动作看似关切，实则精准地控制着力道，确保对方彻底失去意识。
萧炎的身体在施望龙怀中彻底软倒，陷入深度昏迷。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
施望龙将他小心地平放在偏厅角落临时休息的软榻上，做出一副焦急呼唤、探查脉象的样子。
心里却一片冰封雪原般的冷静。成了。棋子落定。
纳兰嫣然很快会收到消息。内门的“门票”…算是拿到了一半。
他拉过一张薄毯，盖在昏迷的萧炎身上，正准备起身离开，去“通知管事”。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软榻上，昏迷中的萧炎，眉头紧锁，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破碎的呢喃：
“冷…好冷…”
“药老…火…”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施望龙脚步一顿，并未在意。药效发作时的体感异常罢了。
然而，萧炎接下来的梦呓，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冰封的心防：
“…施哥…”
“你…你身上…”
“…像…像ICU里的…仪器…”
“…好冷…好冷啊…”
施哥…
ICU…仪器…
好冷…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施望龙的神经！
他猛地转过身，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死死盯住软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炎！
那张年轻、因药效和噩梦而痛苦扭曲的脸上，冷汗涔涔。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寒冷。
他怎么会知道“ICU”？！
他怎么会把自己和“仪器”联系在一起？！
那深入骨髓的“冷”…是麻醉剂的药效？还是…透过维度缝隙，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来自现实病床的…死亡气息？！
维度认知渗透！
比视觉映射（蛇瞳心电图）、比物品转化（灰烬变病危通知）、比气味渗透（消毒水）…更加首接、更加恐怖的渗透！
是萧炎灵魂深处那强大的“帝境灵魂”潜力在无意识中感应到了什么？
还是系统规则在纳兰嫣然委托事件后变得更加脆弱？
施望龙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精心构筑的“幕后操盘手”的冷静面具，在这一声声来自昏迷主角、首指核心的梦呓面前，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却足以动摇根基的裂痕。
“冷…施哥…仪器…冷…”萧炎的梦呓如同魔咒，在寂静的偏厅里低低回荡。
施望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萧炎，眼神复杂难明。
冰冷依旧占据主导，但那冰层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不安”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出偏厅，身影融入门外刺目的阳光中，留下身后一室药香、一地碎瓷，和一个在冰冷噩梦中呓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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