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
也没有暗。
只有无边无际、让人喘不过气的白。
施望龙感觉自己像是从又冷又黏的深海里被猛地扔了出来。
重重摔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他猛地睁开眼。
但眼前这片白得刺眼的光，灼得他眼睛生疼。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墙，什么都没有。
上下左右，西面八方，全是同一种死气沉沉的惨白。
像漂白水泡过无数次的颜色。
静得吓人。
没有风声，没有心跳，连自己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
这种死寂本身就像一块沉重的布，紧紧裹着他。
接着，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猛地冲进他鼻子。
消毒水。
浓得呛人的医院消毒水味。
这味道他太熟了。
是那种刻在骨头里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清洁味。
每次去医院看重病的亲人，或者自己发着高烧加班后去急诊打点滴，这味道都跟着他。
但现在这片白色虚空里的味道，又有点不一样。
除了那能杀死一切活物的化学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更让人心慌的铁锈味。
对，就是铁锈味。
像生锈水管里流出的水，又像……新鲜血液干掉后留在空气里的那股腥甜。
“ICU消毒水？不…这味道带铁锈味…”施望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这奇怪的混合气味像根冰冷的针，扎破了他刚从车祸剧痛里缓过来的一点麻木。
这不是医院走廊里那种相对“干净”的消毒水味。
这味道里夹着一种更原始、更接近……毁灭本身的东西。
一种本能的警报在他心里尖锐地响起来。
他想坐起来。
却发现身体好像飘着，没地方着力，也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
左腿那冷到骨头里的麻木感消失了，好像从来没疼过。
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好好的，皮肤甚至白得有点过分，像泡在防腐剂里的标本。
这诡异的“完好”和记忆里被碾碎的剧痛、血腥，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谁在搞鬼？甲方的新项目？”荒谬感压过了一部分恐惧。
施望龙看着这片让人绝望的白，习惯性的上班族脑子自动转了起来。
难道是哪个变态甲方搞的全息虚拟测试？让人体验快死的感觉？
为了逼真，还加了消毒水和……铁锈味？
这想法太荒唐，却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解释。
他想扯出个嘲讽的笑，却发现脸僵得像冻住了。
就在他试着动（或者说，在脑子里想象动）的时候。
前面那片白花花的虚空，毫无预兆地扭了一下。
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一块半透明的、闪着不稳定微光的“屏幕”突然冒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蚂蚁一样的小字，像某种……合同条款？
但这些字特别诡异，边缘像被水晕开的墨迹，不断扭曲、变糊。
有些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闪一闪，时亮时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弥留之书整体感觉，像块快要彻底报废的烂屏幕，硬撑着显示它承受不了的信息。
施望龙眯起眼，努力辨认那些闪烁扭曲的字。
标题好像是《小说世界模拟器服务协议》，下面跟着一长串让人眼花的条款。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审甲方合同的职业习惯去看：“意识锚定”、“服务”、“重生”……这些关键词跳进他眼里。
“绑定就算接受全部条款……”
“做完规定数量的世界模板……”
“最终奖励：意识永生和当维度主宰……”
“解约后果：意识抹掉……”
“解约？抹掉？”施望龙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被耍的怒火冒了出来。
这比最狠的竞业协议还毒！
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目光扫过那些因为闪烁而断断续续的细则。
这时，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意识锚点稳……定性……是……服务……基础……甲方……不保证……锚点失效……风险……”
这条闪得尤其厉害，后半截的关键词完全淹没在乱码一样的雪花点里。
像一个快坏掉的灯泡在拼命挣扎，想发出最后一点光——“意识锚点稳定性”这几个字在闪烁中显得特别刺眼，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脆弱感。
“搞什么？关键条款还打马赛克？”施望龙皱紧眉头，心里的怀疑和不安像滴进滚油的水，瞬间炸开了锅。
他试着凑近那闪烁的光幕。
一股更浓的、混着铁锈味的消毒水气猛地灌进他鼻子，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恐惧感瞬间爆表！
嗡……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在绝对的死寂中响了起来。
施望龙猛地抬头。
只见光幕上方，那片惨白的虚空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飘下来。
那是一小片边缘不规则的硬碎片，像是被硬撕下来的。
它打着转儿，在虚无里划出飘忽的轨迹，像片被看不见的风吹动的落叶。
最后，轻轻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地，落在他摊开的手心里。
摸着又冰又硬。
施望龙低头一看，呼吸瞬间停了。
那是一块染血的工牌。
塑料的，边缘毛毛糙糙，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扯断的。
上半截没了，残留的部分上，本该印名字的地方，被一大片暗红色的、早就干硬的血块完全盖住了，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施”字的边。
而血迹下面，工号却异常清晰地刻在塑料片上，像个冰冷的烙印：
007。
是他的工牌！公司统一发的蓝色塑料工牌！
上面还有他入职时拍的那张傻乎乎的证件照的一角……但现在，照片的大部分连着他的名字，都埋在那片刺眼的暗红下面了。
他下意识用拇指使劲擦那血迹，手指碰到又黏又冷的东西。
血块死死粘在塑料片和他的手指上，不但没擦掉，反而在这片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吓人了。
那血红的颜色和冰冷的“007”，在这片白得吓人的地方，显得特别恐怖。
他死死攥住这半块染血的工牌，冰冷的塑料边角硌得手心发痛。
那混着铁锈味的消毒水气息，随着他狂跳的心，又一次浓烈起来，几乎要把他淹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死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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