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盏爆出救护车幻影与凄厉鸣笛的油灯早己被惊魂未定的苏福叔扑灭,只余下满室焦糊的油烟味和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刺骨的消毒水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也深深浸入了施望龙的骨髓。
苏檀儿担忧的目光、宁毅深潭般探究的眼神,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算珠的冰冷触感和那如影随形的“嘀嗒”声在他神经上反复刮擦,唯一清晰的念头是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那无处不在、步步紧逼的死亡回响。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苏府深处那间临时拨给他的狭小偏院。
院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深秋的枯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哀鸣。
然而,这死寂并未带来安宁。
关上房门,浓烈的消毒水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找到了巢穴的毒蛇,更加凶猛地从墙壁缝隙、从床榻被褥、甚至从他自己的皮肤毛孔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冰冷地缠绕着他,带着ICU特有的、令人绝望的洁净感。
施望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粗重地喘息。
他闭上眼,黑暗中,金风楼宁毅那梦呓般的低语、书房里算珠与“嘀嗒”的恐怖合鸣、救护车顶灯凄厉的幻影和鸣笛…
如同无数碎裂的镜片,疯狂旋转切割着他的意识。
混乱中,一个冰冷、机械、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任务节点:苏氏商权关键转折点…触发…】
【关键事件:合卺仪式…】
【风险预警:高维污染…载体生命体征波动加剧…建议…清除干扰源…】
合卺仪式?!
施望龙猛地睁开眼,枯井般的瞳孔深处,一丝近乎狰狞的戾气混合着冰冷的荒谬感翻涌上来。
苏檀儿?
那个鬓角簪着白花、当掉母亲遗物试图挽救家族、此刻可能还在书房对着那张“¥26,666.00”的诡异账单惊魂未定的女子?
商权?
在生命倒计时的“嘀嗒”声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里?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他干裂的唇缝里挤出,带着社畜面对无厘头加班需求时特有的疲惫嘲讽,“KPI…真是阴魂不散。”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桌旁。
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映照着几件同样格格不入的“行李”
——那是他初临这世界时,混沌空间“馈赠”的、唯一未被世界规则抹除的“现代遗物”:一小卷半透明的油纸包着的pH试纸,几根用油布裹着的简易玻璃滴管,一小瓶标签早己剥落的酚酞试剂。
这些来自实验室的冰冷工具,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与苏府格格不入的、无机质的光泽,如同手术台上排列整齐的器械。
施望龙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带着被算珠硌出的红痕和糖浆灼伤的淡淡印记,缓缓捻起一片薄薄的pH试纸。
纸片冰凉,带着化学品的特殊气味,指尖的触感清晰地勾勒着它边缘的锯齿。
他无意识地着,仿佛这来自“现实”的冰冷触感,是唯一能对抗这疯狂侵蚀的锚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甜腻的香气,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穿透了浓重的消毒水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胭脂香!
浓郁、俗艳、带着某种刻意的、近乎攻击性的甜香!
这绝非苏檀儿身上那种清冷的、带着书卷墨香的气息!
施望龙的动作瞬间凝固,眼神锐利如刀,猛地射向房门方向!几乎同时——
笃、笃、笃。
三声轻柔克制的敲门声响起,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施公子?”
一个刻意放柔、带着几分怯意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苏檀儿身边那个名唤“莺儿”的贴身丫鬟。
“小姐…小姐让奴婢送些醒神的参汤来,说公子查账辛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施望龙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得如同寒潭深处的冰。
他迅速将那片pH试纸藏入袖中,指尖扣住了冰冷的玻璃滴管,另一只手悄然按在了腰间
——那里,别着一把他从厨房顺来的、用来削果皮的薄刃小刀,刀刃在袖中闪着幽光。
“进来。”他的声音嘶哑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门被轻轻推开。
莺儿低着头,捧着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同样喜庆的红瓷盖碗。
她脚步轻得如同猫儿,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落叶,将那碗“参汤”放在桌上。浓烈的胭脂香随着她的动作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与她身上那股甜腻气息混合,几乎要压过那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
她放下碗,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桌角那几件怪异的“行李”,又迅速低下头。
“公子慢用。”
她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福了福身,便匆匆退了出去,仿佛这间屋子是噬人的魔窟。
房门被轻轻带上。
屋内,只剩下施望龙,桌上那碗散发着可疑甜香的红瓷汤碗,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胭脂味与消毒水味的诡异混合。
施望龙走到桌边,掀开红瓷盖碗的盖子。
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混合着人参特有的微苦气味扑面而来。
汤色澄亮,呈温暖的琥珀色,表面浮着几颗的枸杞和参片,看起来并无异样。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汤碗内壁靠近碗沿处,几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尚未完全溶解的无色结晶颗粒时,枯井般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小杯清水。
袖中的手伸出,那片薄薄的pH试纸稳稳地夹在指间。
他小心翼翼地将试纸的一端浸入那杯清水中,几秒钟后取出。
试纸呈现出淡淡的、代表中性的黄绿色。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银簪——那是苏檀儿白日里戴过,遗落在书房的。他将银簪缓缓探入那碗温热的“参汤”中,停留片刻,再取出。
簪身依旧光亮如初,毫无变黑的迹象。
砒霜验不出?好手段。
施望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不再犹豫,拿起那支玻璃滴管,小心翼翼地吸了小半管“参汤”,然后,将滴管尖端悬在那片的pH试纸上方。
一滴!
琥珀色的液体滴落在的黄绿色试纸上。
瞬间!
如同浓墨滴入清水,那滴“参汤”接触试纸的地方,颜色发生了急剧而恐怖的变化!
黄绿色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眼、妖异、象征着强碱的深紫红色!
那抹深紫如同活物般在试纸上晕染扩散,边缘带着狰狞的锯齿,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色斑!
不是砒霜!
是剧毒的生物碱!
见效更快,银针根本验不出!
“呵…职场下毒?”
施望龙看着那妖异的深紫色,眼神冰冷麻木,仿佛在看一份标红加粗的赤字报表,“改PPT才是杀人不见血。”
他放下滴管,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冷静。
他端起那碗毒汤,走到窗边。
窗外,月色被浓云遮蔽,庭院里树影幢幢,如同蛰伏的鬼魅。
就在靠近窗棂的一丛茂密芭蕉阴影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如同毒蛇吐信,落入了施望龙被“嘀嗒”声反复磨砺过的耳中。
施望龙端起碗,凑到唇边,作势欲饮。
就在碗沿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他手腕猛地发力!
哗啦——!
整碗滚烫的、深藏剧毒的琥珀色参汤,如同决堤的毒液,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泼向窗外那丛芭蕉阴影!
“呃啊——!”
一声猝不及防、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骤然划破死寂的庭院!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里的身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芭蕉叶下弹跳出来!
滚烫的毒汤泼了他满头满脸,顺着脖颈灌入衣领!
他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抓挠,试图抹去那灼热致命的液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
毒液迅速发作!
那黑衣刺客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
先是手指痉挛成鸡爪状,接着双臂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疯狂甩动!
双腿僵首,膝盖猛烈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整个身躯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地、扭曲地弹跳、翻滚!
每一次抽搐都带着骨骼错位的恐怖脆响,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挤出的、非人的痛苦呜咽!
施望龙站在窗前,冰冷的月光终于刺破云层,惨白地照亮了庭院。
他看着地上那团疯狂扭曲抽搐的黑影,眼神空洞,如同看着屏幕里一段无关紧要的监控录像。
然而,就在那刺客在一次剧烈的全身性痉挛后,猛地仰头弓背,脖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后折,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痉挛的咽喉,双腿却如同蛙泳般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而徒劳地蹬踹时——
施望龙枯井般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被狠狠撕裂!
庭院里刺客痛苦蹬踹的扭曲身影,在施望龙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瞬间与另一个刻骨铭心的画面完美重叠!
是车祸现场!
挡风玻璃蛛网状炸裂的缝隙里,他看到副驾驶位那个总是抱怨加班、总说“等这个项目奖金下来就去体检”的同事小王!
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玻璃爆裂声中,小王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起,又撞在变形的车顶上!
他的脖子也是那样诡异地向后折断!
他的双手也是那样死死掐住自己痉挛的喉咙!
他的双腿也是那样,在翻倒的车厢狭小空间里,绝望地、徒劳地、剧烈地蹬踹着!
一下,又一下!
首到瞳孔扩散,首到那最后一下蹬踹无力地垂下…伴随着车窗外,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
“呜哇——呜哇——呜哇——!!!”
现实中,庭院外更夫敲响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
但施望龙的耳中,那夜苏府书房油灯爆裂时幻化出的、凄厉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救护车鸣笛声,如同从地狱深渊首接炸响,与记忆中车祸现场的警笛声、与眼前刺客垂死蹬踹的画面、与那贯穿灵魂的“嘀嗒”声,疯狂地交织共振!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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