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内侧凭空出现的割裂伤,如同被无形的刀刃精准划过。
皮肉翻卷,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苍白皮肤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清晰而粘腻的“嗒…嗒…”声。
剧痛是真实的,带着皮肉被割开的锐利感,却又荒谬地与眼前这支由手术刀片构成的“签字笔”紧密相连。
“呃!”
施望龙猛地缩回手,五指死死攥住流血的手腕,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更深层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桌面上那支闪烁着致命寒芒的笔,又猛地转向对面端坐的言冰云。
言冰云那双隐藏在护目镜和平板口罩后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他看着施望龙手腕上涌出的鲜血,看着那血滴在《自愿终止生命维持系统及小说世界体验协议》的签名栏旁边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预期中的实验反应。
他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份协议和那支笔,无声地催促着。
“签了,就是解脱。”
那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机械录音。
解脱?
手腕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施望龙被层层麻木和荒诞感包裹的心脏!
那冰冷的、精确的、将他生命和意识当作可拆卸零件的协议条款!
这由手术刀构成的、用来签下自己死亡判决的笔!
这整个变成了巨大消毒病房的监察院!
还有对面这个穿着无菌服、如同执行标准流程的“言冰云”!
一股混杂着剧痛、被彻底物化的屈辱、以及焚毁一切的暴怒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解…脱…?”
施望龙染血的牙齿死死咬合,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言冰云,那眼神不再是痛苦和迷茫,而是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我…解…你…妈——!!!”
伴随着这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嘶哑到破音的狂吼,施望龙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猛然爆发!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带着对这份冰冷协议、这个扭曲世界、这操蛋命运最彻底的唾弃和反抗,狠狠地、狂暴地扫向金属桌面!
“哗啦——!!!”
脆弱的纸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朽叶!
那份《自愿终止生命维持系统及小说世界体验协议》,连同旁边那支由手术刀片构成的恐怖“签字笔”,被施望龙染血的左手狠狠扫飞出去!
纸张在空中发出凄厉的撕裂声,瞬间化作无数纷飞的白色碎片!
那支锋利的手术刀笔,“叮”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弹落在地,闪烁着不甘的寒光!
“呃啊——!”
撕裂协议的狂暴动作再次牵动了全身炸裂的伤口,尤其是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割裂伤,剧痛让施望龙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燃烧生命换取的蛮力支撑着他,猛地从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弹了起来!
“滚开——!!”
他如同濒死的狂兽,撞开试图上前阻拦他的、穿着浅蓝制服的“护工”,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和毁灭的气息,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冲向“协议签署室”那扇紧闭的门!
“拦住他!样本失控!高危污染!”
身后传来朱格那透过口罩、带着一丝变调的电子合成音。
但施望龙己经听不见了。
他染血的左手狠狠按在冰冷的门把手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拧一推!
砰!
门被撞开!
门外,依旧是弥漫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穿着浅蓝色制服匆匆行走的“医护人员”走廊。
施望龙如同一个血色的、移动的灾难源,撞开所有试图靠近的蓝色身影,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监察院大门的方向冲去!
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呵斥。
身前是无数双隐藏在口罩和护目镜后、带着惊愕或程序化冷漠的眼睛。
施望龙感觉自己像一颗失控的、燃烧的陨石,正拖着长长的血与火的尾迹,撞向这个冰冷、荒诞、试图将他彻底格式化的白色地狱的边界!
近了!
那扇刻着狴犴兽首、象征着监察院森严壁垒的巨大黑曜石门!
他用染血的、剧痛颤抖的身体,狠狠撞了上去!
轰!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沉重的黑曜石门竟被他这濒死一撞,撞开了一条缝隙!
凛冽的、带着自由气息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施望龙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一头扑了出去,重重摔倒在监察院门外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卷走了门内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也让他浑身的剧痛和滚烫的血液为之一窒。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初冬凛冽的寒意。
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逃离这个噩梦之地。
就在这时,他的左手,那只一首紧握着什么东西的左手,传来一阵异样。
冰冷、坚硬、棱角分明…那是他之前从陈萍萍处得来,又差点交给范闲的青铜虎符。
它一首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一块甩不掉的诅咒烙印。
但此刻,掌心里紧握的触感…变了!
不再是冰冷沉重的青铜质感。
那东西在掌心变得轻薄、光滑、带着一种廉价的塑料感,边缘似乎还有方形的棱角?
施望龙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摊开那只沾满血污、泥土和尘土的左手。
掌心静静躺着的,哪里还是什么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青铜虎符?
那是一张卡。
一张极其普通的、在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塑料工牌!
工牌是那种最廉价的白色硬质塑料制成,边缘有些磨损。
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方形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口鼻被一个透明的、连接着管路的呼吸面罩紧紧覆盖着!
几缕汗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额头上。
脖子上依稀能看到心电电极片的边缘。
背景是惨白的枕头和医院特有的浅蓝色被褥一角。
那是他自己!
是现实中躺在ICU病床上,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施望龙!
照片下方,是两行印刷体的黑色小字:
姓名:施望龙
ICU-B-007
而系着这张廉价工牌的,并非寻常的挂绳,而是一根细细的、灰白色的、由无数细密金属丝编织而成的导线!
导线的末端,连接着一个微型、冰冷的金属鳄鱼夹!
心电导联线!
这张象征着社畜身份、标注着他在现实世界唯一存在痕迹的工牌,竟被一根真正的心电导联线悬挂着!
“嗬…呃…呃…”
施望龙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他布满血污的脸剧烈地抽搐着,瞳孔在极致的震惊和荒谬中放大、收缩、再放大!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穿越与权谋,所有的背叛与幻灭
无数碎片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轰然对撞在一起,炸开一片刺目的、冰冷的白光!
一个念头,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黑暗的识海,带着终极的、冰冷的顿悟:
“我早就是…自己的…替身…”
他挣扎着、苟活着、疯狂穿越着,在无数个虚幻的世界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追逐着虚假的目标,承受着真实的痛苦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给那个躺在ICU病床上、插满管子、等待死亡宣判的、名为“施望龙”的躯壳,上演一场漫长而痛苦的
临终告别秀?
他就是那个濒死的躯壳投射出来的、最后的、最荒诞的幻影!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施望龙”这个主体意识消亡前,一场光怪陆离的自我演绎!
“哈…哈哈…哈哈哈…”
低沉而嘶哑的笑声,从施望龙染血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笑声没有癫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冰冷的、荒诞到极致的虚无。
他笑得全身的伤口都在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阶,也染红了掌心那张冰冷的、印着自己插管昏迷照片的工牌。
就在这时,嗡!
一声熟悉的、冰冷的电子嗡鸣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那个代表着“系统”的、由无数混乱杂音组成的意志,再次强行挤入他濒临破碎的意识!
【警告!…滋啦…核心锚点…严重偏移…滋啦…强制…回收…滋——!!!】
伴随着这尖锐扭曲的电子杂音,施望龙前方不远处,监察院大门外的空气中,一阵剧烈的光线扭曲!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由无数跳跃的乱码和闪烁的雪花噪点构成的冰冷光幕,如同从虚空中强行挤出,瞬间凝聚成形!
光幕的中心,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箭头,死死地锁定了他掌心的工牌!
强制回收!
它要夺走这最后的、证明他“存在”的、荒诞的凭证!
看着那锁定自己的巨大光幕,看着光幕中心那不断闪烁的、充满贪婪与强制意味的红色箭头,施望龙脸上那荒诞虚无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极致的、毁灭性的狰狞!
“想要…?”
他嘶哑地低语,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弧度,
“那就…给你——!!!”
他不再犹豫!
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丝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将被鲜血浸透的左手
连同那张系着心电导联线的、印着自己插管昏迷照片的廉价工牌——高高举起!
然后,带着对整个荒诞宇宙、冰冷系统、以及自身可悲命运最彻底的唾弃和复仇,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砸向那悬浮在空中的、冰冷的巨大光幕!
“拿去吧——!!!”
染血的工牌,带着心电导联线冰冷的弧光,如同最后一颗射向神祇心脏的子弹,狠狠撞在了那片由乱码和雪花构成的巨大光幕中心!
接触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下一刻——
咔嚓!哗啦啦——!!!
一声清脆而宏大的、仿佛整个世界根基碎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庆国京都的上空轰然炸开!
以工牌撞击点为中心,那片巨大的、冰冷的光幕,如同承受了无法想象冲击的、超负荷的钢化玻璃,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纵横交错的、闪烁着刺眼白光的巨大裂痕!
裂痕以光速蔓延!
瞬间爬满了整个光幕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在施望龙布满血丝的、燃烧着毁灭的瞳孔注视下,在无数冲出监察院大门、穿着浅蓝色制服、脸上写满惊骇的“医护人员”的仰望中——
轰!!!
整个由乱码和雪花构成的巨大光幕,连同它所代表的“系统”意志,
连同光幕后隐约可见的、监察院那宏伟而阴森的建筑轮廓,
连同天空中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连同脚下坚实的大地,
连同整个庆余世界的天空与大地、飞檐斗拱与市井喧嚣
所有的一切!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的、脆弱无比的琉璃穹顶!
在一声震彻寰宇、令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碎裂声中,彻底崩解!化作亿万片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大小不一的、晶莹剔透的碎片!
碎片如一场逆向的、毁灭性的冰雹,无声地、却又带着席卷一切的威势,
朝着无尽的、冰冷的黑暗虚空,倾泻而下!
世界,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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