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那惨白无影灯投射出的手术室影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进施望龙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庆帝最后那句“朕在救你”,带着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嘲弄,如同手术刀刮过他的灵魂。
两个铁塔般的禁卫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冰冷的铁手套再次钳住他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将他从冰冷刺骨的金砖地上粗暴地拖起。
意识在剧痛和极致的荒谬感中沉浮,穿行于空旷压抑的宫道,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刮过的伤口,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那象征着至高权柄与冰冷真相的宫殿。
他被拖曳着,重新穿过那条连接着皇宫与监察院的、幽深漫长的地下甬道。
甬道壁上的火把光线昏暗跳跃,在施望龙模糊的视野中拉长变形,如同通往地狱的引魂灯。
血腥味、汗味、铁锈味依旧浓烈,但这一次,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地渗透进来的气味
柠檬味的强力消毒水!
这气味比在皇宫里闻到的更清晰,更霸道,正蛮横地覆盖着甬道里原本的腐朽气息。
当沉重的、刻着狴犴兽首的监察院大门被推开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扑面而来!
“咳咳…”
施望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化学刺激性的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全身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被禁卫像丢垃圾一样掼在监察院前厅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
身体撞击地面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眼前的一切,让他的思维彻底陷入停滞。
监察院,这座曾经充斥着阴谋、铁血、死亡与冰冷权柄的黑暗心脏,彻底变了模样!
肃杀的黑袍不见了。
曾经如同鬼魅般穿梭其间的黑衣密探、文书小吏们,此刻全都穿着统一的、浅蓝色的、浆洗得发硬的无菌棉布制服!
款式简洁,毫无装饰,只在左胸位置别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的塑料胸牌!
他们的脸上戴着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头上扣着同色的无纺布手术帽!
曾经弥漫的紧张肃杀被一种诡异的、刻板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忙碌所取代。
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几乎凝成实质。
朱格,这位曾经掌管文书档案、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提司大人,此刻正站在原本放置卷宗的高大木架前
那木架上的卷宗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盒盒整齐码放的、贴着标签的药品和一次性注射器!
他手里拿着的也不是卷宗,而是一块电子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着,似乎在核对什么清单。
他抬起头,看向被扔在地上的施望龙,眼神透过透明的防护眼镜(是的,他还戴着一副护目镜!)
不再是审视密探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程序化的打量,如同医生在评估一件送检的病理标本。
“身份确认:施望龙。‘临终关怀’项目核心样本。”
朱格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电子合成般的平板音调,毫无波澜。
他低头在平板上快速划了几下
“污染等级:高危。立即转移至‘特殊观察室’进行最终协议签署流程。”
特殊观察室?
最终协议?
施望龙还没从这巨大的视觉和认知冲击中回过神,两个同样穿着浅蓝制服、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密探”(或许现在该叫“护工”?)己经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
他们没有再用铁钳般的手,而是动作看似规范、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们的手套是一次性医用手套,散发着淡淡的橡胶和滑石粉气味。
他被架着,穿过完全陌生的“监察院”。
曾经陈列着各种奇诡刑具和暗器的回廊墙壁,此刻挂满了各种人体解剖图谱和急救流程图!
阴暗的审讯室门口挂上了“处置室”的牌子。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挥发性消毒剂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一切都井然有序,冰冷、高效、毫无生气。
那些穿着蓝色制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没有人对他这个浑身浴血的“样本”投来多余的一瞥,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被处理的医疗废弃物。
最终,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门口。
门牌上不再是冰冷的数字或代号,而是三个印刷体大字:协议签署室。
门被推开。里面没有刑具,没有暗格,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桌子,两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子。
桌子上方悬挂着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无影灯!
光线冰冷刺眼,将桌面照得纤毫毕现。
房间里只坐着一个人。
言冰云。
他同样穿着那身浅蓝色的无菌制服,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曾经锐利如刀、仿佛能洞悉一切阴谋的眼睛,此刻却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
他端坐在金属桌子的一侧,坐姿笔挺,双手戴着乳胶手套,平放在桌面上。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平整地摆放着一份文件。
施望龙被按在言冰云对面的金属椅子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破烂的衣服刺入皮肤。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和消毒水的刺激,视线在无影灯的强光下有些模糊。
言冰云的目光透过口罩上沿,平静地落在施望龙身上。
他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那双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将桌面上那份文件,朝着施望龙的方向,轻轻推了过来。
文件顶端的标题,是清晰加粗的印刷体大字:
自愿终止生命维持系统及小说世界体验协议
(安乐死同意书)
施望龙的呼吸猛地一滞!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协议条款密密麻麻,冰冷而精确:
>第一条(项目终止):签署人自愿终止小说世界体验项目(项目编号:ICU-B-007),并永久放弃系统绑定权限及任何重生、永生相关承诺。
>第二条(生命支持撤销):签署人授权并同意,立即终止现实世界(坐标:XX市XX医院ICU7床)所有生命维持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呼吸机支持、血管活性药物输注、血液透析及营养支持。
>第三条(意识锚点解除):签署人理解并同意,协议生效即代表其意识锚点(脑电波活动)与系统核心服务器的连接将被永久切断,由此产生的一切意识消散后果由签署人自行承担…
>…
这些条款!
这些冰冷、精确、将他的生命和意识如同程序般拆解、终止的条款!
与第一卷混沌空间中那份闪烁模糊的“系统协议”,与陈萍萍轮椅下那根汲取他生命的心电导线,与庆帝展示的手术台上那具待宰的躯体
瞬间在施望龙混乱的脑海中形成了完整的、令人绝望的闭环!
“呵…呵呵…”
施望龙看着这份由“言冰云”递来的“安乐死同意书”,
看着整个变成了巨大医院病房的监察院,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无菌服、如同执行医嘱般的“言提司”,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荒诞到极致的虚无感彻底淹没了他。
他咧开染血的嘴角,发出低沉而嘶哑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自我解嘲:
“连NPC…都转行了…咳咳…我呢?”
他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伤口,
“我算…什么?…医疗废物?…还是…未处理的…病理标本?…”
言冰云对他的自嘲毫无反应。
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施望龙,然后,用戴着乳胶手套的右手,从文件旁拿起了一支笔。
那支笔…极其古怪!
笔身并非寻常的塑料或金属,而是一种冰冷、沉重、闪烁着手术器械特有寒光的合金!
笔杆修长,线条冷硬,尾端并非笔夹,而是一个小巧的、带锁扣的金属环
那分明是手术刀柄上用于固定刀片的卡槽结构!
而所谓的“笔尖”,根本不是柔软的滚珠或金属铱粒,而是一片极其纤薄、极其锋利、闪烁着致命寒芒的
微型手术刀片!
它被巧妙地镶嵌在笔杆前端,薄如蝉翼的刃口在无影灯下流动着森然的光泽!
言冰云将这支“笔”,刀尖向下,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那份《自愿终止生命维持系统及小说世界体验协议》的签名栏旁边。
冰冷的合金笔身与光滑的纸面接触,发出细微的“嗒”声。
“签字。”
言冰云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机器在朗读既定程序。
“签了,就是解脱。”
解脱?
施望龙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支由手术刀改装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签字笔”,又看向协议上那刺眼的签名栏。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那荒诞协议带来的、焚毁一切的黑色冲动。
签了?
用这刀片一样的笔,割断这荒诞剧的最后一根线?
他的手指,沾着血污和尘土,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颤抖着伸向那支冰冷的、锋利的笔。
指尖触碰到合金笔身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完全握住那支笔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锋利刀片划过皮肤的声响,突然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施望龙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愕然低头,看向自己伸出的右手手腕内侧!
那里,一道崭新的、细长的、深可见肉的割裂伤,正凭空出现!
伤口边缘皮肉翻卷,鲜红的血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伤口中渗出、汇聚,然后沿着他苍白的手腕皮肤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嗒…嗒…
血珠在惨白的无影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粘稠。
现实世界,冰冷的ICU病房。
连接在施望龙苍白右手腕上的血压袖带刚刚完成一次自动充气测量,缓缓泄压松开。
就在袖带松开、压力消失的瞬间,在他右手腕内侧,对应于幻境中伤口出现的同一位置,一道完全相同的、细长的、深可见肉的割裂伤!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天啊!患者自残!快!手腕出血!止血带!快拿止血带!”
护士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刺破了病房的寂静!
监护仪上,心率线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失血再次疯狂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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