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苏黎世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凉意，即使是在盛夏。关可年站在医院休息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昨晚与黎意荷视频通话的结束画面——黎意荷强装镇定的笑容背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担忧。
"关医生，您又没休息？"护士安娜推门而入，看到关可年苍白的脸色后皱起眉头，"您己经连续工作36小时了。"
关可年收起手机，摇了摇头："3号床的病人情况不稳定，我不能离开。"
"您父亲昨天特意打电话来，说如果您再不按时休息，他就亲自飞过来监督。"安娜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喝点东西吧，您的血糖太低了。"
关可年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凉。父亲关兴旭是国家一级心理治疗师，能通过电话就判断出她的状态。她小口啜饮着牛奶，胃里泛起一阵刺痛——自从来到瑞士，她的胃病时好时坏，压力大的时候尤其严重。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她的导师施耐德教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关，你的血液检查结果出来了。"施耐德教授的表情严肃，"皮质醇水平是正常值的三倍，白细胞计数偏低，血糖过低。医院决定强制你休假一周。"
关可年猛地站起来："教授，3号床的病人——"
"己经交给马库斯医生了。"施耐德教授不容置疑地说，"你的小舅苏佑川十分钟后会来接你。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关可年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点头。她知道自己的状态确实糟糕——连续几周的失眠、胃痛和心悸己经影响了工作。她收拾好个人物品，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小舅苏佑川那辆熟悉的银色沃尔沃停在路边。
"上车吧，小病号。"苏佑川摇下车窗，脸上带着关家标志性的温和笑容，"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没有开往关可年在苏黎世的公寓，而是驶向了郊外。关可年靠在车窗上，看着城市景观渐渐被郁郁葱葱的田野取代，眼皮越来越沉。
"睡一会儿吧。"苏佑川轻声说，"到了我叫你。"
当关可年再次醒来时，车子停在一座湖边小屋前。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泛起金色的波纹。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武汉的东湖，和黎意荷一起看日落的日子。
"这是..."她揉了揉眼睛。
"我的秘密基地。"苏佑川笑着解开安全带，"远离医院、实验室和所有压力。接下来一周，这里就是你的康复中心。"
小屋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宽敞得多，一楼是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二楼有两间卧室。苏佑川带她参观了每个角落，最后停在一间画室前。
"我知道你很久没碰画笔了。"他推开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画具，"不需要画什么作品，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治疗。"
关可年的喉咙突然发紧。自从决定专注医学放弃设计后，她刻意避开了所有与艺术相关的事物，仿佛那是一种背叛。现在看着满室的颜料和画布，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谢谢。"她低声说，迅速转移了话题，"小舅，有吃的吗？我饿了。"
晚餐是苏佑川亲手做的瑞士传统菜——奶酪火锅和土豆饼。关可年勉强吃了几口，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才稍微缓解。饭后，苏佑川给她倒了杯热茶，两人坐在湖边的露台上，沉默地看着夜色降临。
"姐夫很担心你。"苏佑川终于开口，"他说你最近连他的电话都不怎么接。"
关可年握紧了茶杯："太忙了。"
"忙到连和家人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苏佑川叹了口气，"可可，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湖面吹来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关可年盯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张陌生的脸苍白消瘦，眼睛下方是深重的阴影。
"我没有逃避。"她听见自己说，"我只是...选择了医学。"
"选择医学不代表要扼杀关可年的其他部分。"苏佑川的声音很轻，"你知道你妈妈当年为了开那家果咖'第三味觉'，和你外公闹得多僵吗？"
关可年抬起头。母亲苏许安的故事她听过很多次——出身医学世家却执意创业，最终证明自己既能经营好咖啡馆，也能在IT领域有所建树。
"那不一样。"关可年摇头，"妈妈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我...我只是不想再纠结了。"
"真的吗？"苏佑川首视她的眼睛，"放弃设计，真的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你觉得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作者“尚宁寒”推荐阅读《未命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关可年最脆弱的部分。她猛地站起来，茶杯从手中滑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够了小舅！"她的声音颤抖着，"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错了，觉得我应该继续设计，应该回'纬度'工作室，应该和意荷..."她哽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苏佑川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理解而非责备。他弯腰捡起碎片，轻声说："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聊。"
关可年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锁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呼吸，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是黎意荷发来的消息：
「今天武汉下雨了，突然想起你讨厌雨天，因为雨声会让你头痛。希望你那边是晴天。照顾好自己。」
简短的文字背后，是黎意荷一贯的体贴。关可年想象着她打字时的样子——微微蹙眉，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可能正坐在她房间的飘窗上，听着雨声想念千里之外的自己。
她应该回复什么？谎称一切都好？还是坦白自己己经被强制休假？最终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你也是」，然后关掉了手机。
夜深人静时，关可年悄悄下楼，走进了那间画室。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所有画具镀上一层银边。她颤抖着手指触摸画笔、颜料，那些曾经熟悉如今却陌生的工具。最后，她在一张空白画布前坐下，拿起炭笔，开始勾勒——不是设计图，不是任何有实用价值的作品，只是随心的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画布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女孩的侧脸，长发被风吹起，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黎意荷，永远活在关可年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我该怎么办..."关可年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画布上，晕开了炭笔的线条。
第二天清晨，关可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声音沙哑。
"关可年关医生？"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奇怪的口音，"我希望你认真听我说。"
关可年瞬间清醒了："你是谁？"
"这不重要。"对方冷笑一声，"重要的是，你在乎的人现在有危险。"
关可年的心跳几乎停止："你说什么？"
"黎意荷，还有你的父母。"男人的声音像毒蛇般滑入耳中，"如果你想保护他们，就按照我说的做。"
关可年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发白："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对方说，"明天有一班从苏黎世飞往北京的航班，我要你坐上那班飞机。一个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苏佑川。"
关可年的脑海中警铃大作："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段录音——黎意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你们是谁？放开我！"接着是一阵杂音和黎意荷的啜泣。
关可年的血液凝固了。那确实是黎意荷的声音，绝不会错。
"这只是开始。"男人继续说，"如果你报警或者告诉其他人，下次你听到的就不会只是录音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关可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我和意荷说话。"
"聪明的女孩。"对方似乎笑了，"但不行。明天下午3点，苏黎世机场，T2航站楼。到了北京会有人联系你。记住，一个人来，否则..."
电话突然挂断了。关可年呆坐在床上，全身发抖。她立刻回拨那个号码，却提示是空号。
她必须确认黎意荷的安全。手指颤抖着拨通黎意荷的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她又尝试打给黎意荷的父亲黎运恒，同样没有应答。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关可年跳下床，快速穿好衣服，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冒险——如果黎意荷真的陷入危险，她必须行动。但同时，这可能是个陷阱。
她悄悄打开房门，听到楼下传来苏佑川做早餐的声音。如果告诉小舅，他一定会阻止她，或者报警。但如果这威胁是真的...
关可年做出了决定。她写下简短的字条放在床头，然后从窗户爬出去，利用屋后的树林掩护离开了小屋。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触感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两小时后，关可年出现在苏黎世机场。她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机票，用的是自己另一张不常用的信用卡——对方不可能追踪到。登机前，她最后尝试联系黎意荷，依然失败。
"请关闭电子设备，飞机即将起飞。"空乘的声音传来。
关可年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己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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