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川端着刚煮好的咖啡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全麦面包走上露台，准备用早餐的香气唤醒可能还在赖床的关可年。湖面晨雾氤氲，空气清新得带着甜味，这本该是一个宁静疗愈的开始。
“Kev？早餐好了。”他敲了敲客卧的门，里面悄无声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他又敲了敲，提高音量：“可年？还没醒吗？牛奶快凉了。”
依旧没有回应。
他拧动门把手，门没锁。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昨夜无人睡过。只有床头柜上，一张从笔记本撕下的纸被一支铅笔压着，上面是关可年略显潦草却依旧能看出功底的字体：
「小舅：抱歉，国内有急事，我必须立刻回去一趟。勿担心，我会保持联系。谢谢你的小屋和画室。 ——可年」
“急事？”苏佑川的眉头紧紧锁死。什么急事需要她连当面说一声都等不及，甚至等不到他起床？他立刻拨打关可年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关机？在瑞士关机，意味着她正在飞机上，或者……出了什么事。他了解自己的外甥女，她倔强、有主见，但绝非行事鲁莽、不顾后果之人。这种不告而别，近乎逃离的方式，极度反常。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姐姐苏许安产后抑郁时那段灰暗的日子，以及关可年少年时期曾有过的那段封闭、自毁倾向的时期。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立刻拨通了国内姐夫关兴旭的电话。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输液泵细微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雪白的被单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关可年在一种沉重而钝痛的知觉中缓缓苏醒。喉咙和食道像被砂纸打磨过，火辣辣地疼；胃部沉甸甸地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全身皮肤弥漫着一种燥热而紧绷的痒意，尤其是颈部和手臂，起了大片的荨麻疹。更可怕的是气管，那种熟悉的、轻微的感让她本能地控制呼吸深度，生怕诱发更严重的喉头水肿。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黎意荷。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关可年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关可年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抽泣。
“意……”关可年想叫她，发出的却只是一声破碎嘶哑的气音。
这微弱的声音却像惊雷一样炸醒了黎意荷。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瞬间溢满了复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庆幸、深入骨髓的心疼，以及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后怕和愤怒。
“你醒了？”她的声音比关可年好不了多少，干涩得厉害。她几乎是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按呼叫铃，又想起该先倒点水，慌乱无措。
关可年用眼神制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用尽力气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自己还好。
“你……”黎意荷的嘴唇颤抖着，看着关可年惨白的脸、干裂的嘴唇和颈间清晰可见的红疹，那句“你还好吗”怎么也问不出口。她怎么可能好？她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拿起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关可年的嘴唇。
“医生说你急性重度过敏合并酒精中毒，胃黏膜严重损伤，还有应激性溃疡出血。”黎意荷的声音低而颤，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关可年的心上，“再晚一点，或者江淮没及时找到你……”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红着眼圈瞪着她，“关可年，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这样……这样不要命地作践自己？！”
面对黎意荷的质问，关可年无法回答，只是疲惫而愧疚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关兴旭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寒霜的江知礼和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江淮。
关兴旭走到床边，先仔细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然后才将目光落在女儿脸上。那双总是能洞察人心、给予无限包容和理解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沉痛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他是国家一级心理治疗专家，能剖析最复杂的犯罪心理，能安抚最绝望的灵魂，却无法根植于自己女儿骨子里的自毁倾向。这种认知比任何疑难病例都更让他感到挫败。
“可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感觉怎么样？”
关可年睁开眼，看着父亲，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回来？”关兴旭问得首接，目光却柔和，这不是审讯，而是父亲对女儿的担忧。
关可年张了张嘴，发出气声：“……意荷……他们……有意荷的视频……”
“那是合成的！是AI换脸和声音模拟！”江淮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张振国手下有个高手，专门搞这个。我们查到信号源根本不在国内，那段视频是前一天偷拍黎意荷进出工作室的片段剪辑配音的！”他因为情绪激动，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左胸，眉心微蹙。
江知礼冷冷接口：“很低级的手段，但对付关心则乱的人，足够了。”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关可年，“你连核实都不核实，就跳进这么明显的陷阱？你的冷静和判断力呢？”
关可年哑口无言。是的，如果是别人的事，她一定能发现破绽。但事关黎意荷，她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她甘愿用自己的一切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代价是自我毁灭。
黎意荷听到这里，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关可年这场无妄之灾，全是因她而起。这份认知让她心如刀绞。
“张振国呢？”关可年哑声问。
“抓了。”江淮言简意赅，“但他就是个马前卒，知道的有限。咬死了是为报复黎家搅黄了他们几笔生意，绝口不提江时鑫和配方的事。”他冷笑一声，“嘴硬得很。”
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敌人比想象的更狡猾，也更没有底线。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病房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
风尘仆仆的苏佑川站在门口，高级定制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松开，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但那双与关可年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灼人的怒火和担忧。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迅速扫过全场，最后死死锁定在病床上虚弱不堪的关可年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
苏佑川大步走进来，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首接走到床边。他俯下身，仔细地看着关可年的脸，看着她脖子上的疹子，看着旁边的输液瓶和监护仪。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然后，他猛地转头，视线像冰冷的手术刀一样割过关兴旭、江淮，最后落在黎意荷身上。
“谁干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是谁把我外甥女弄成这副样子的？！”
病房里鸦雀无声，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在回响。一场无声的惊雷，己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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