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川站在门外，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看着屋内那个几乎要与书桌融为一体的背影。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关可年紧绷的肩线和低垂的脖颈，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笼罩着她，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滞重。
他最终没有推门。
他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干涉，哪怕是出于关切的劝阻，都可能被她解读为另一种形式的“否定”或“特殊关照”——那正是她此刻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东西。他只能无声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却一夜无眠，监听着一墙之隔的任何细微动静。寂静，有时比喧嚣更令人心慌。
房间内，关可年的大脑在过度负荷下发出尖锐的嗡鸣。文献上的字母开始跳舞，数据在眼前扭曲变形。胃部的疼痛从隐隐的抽动升级为持续不断的、灼烧般的绞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脆弱区域的不满抗议。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起身，动作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有些摇晃，摸索着倒出两片强效的胃药，甚至没有用水，就那么干咽下去。药片粗糙地滑过食道，带来一阵不适的摩擦感。她需要这疼痛快点消失，她不能停下。
“拖累……”
“娇贵……”
“关系户……”
伊莎贝拉冰冷讥诮的脸庞又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话语不再是针，而是变成了沉重的巨石，一块块压在她的脊背上，逼着她不得不用更疯狂的劳作来证明自己能够背负。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强迫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屏幕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时间的概念己经模糊，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室内只有键盘偶尔敲击的清脆声响和她自己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身体的警报被她强行忽略。疲惫、疼痛、不适……所有这些都被归为需要克服的“弱点”。她将自己物化，成了一台必须准时完成任务的机器。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汹涌而上。关可年猛地捂住嘴，冲向房间内的独立卫生间。
她跪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其实早己空空如也，只有刚才吞下的药片和少量胃酸被狠狠挤出，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食道。一阵接着一阵的痉挛让她浑身颤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呕吐稍歇，她虚脱地靠在洗手池边，大口喘着气，感觉整个胸腔和腹腔都像被掏空后又狠狠拧紧。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眼神涣散，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挣扎着站起来，想漱口，却在首起身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猛烈眩晕袭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搅动。地板倾斜，墙壁扭曲，镜中的自己分裂成无数个重影。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支撑自己，手指却只无力地划过光滑的洗手台边缘。
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未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落下冰冷的水珠，砸在水池里，发出规律而空洞的回响。
门外的苏佑川心脏猛地一跳。那一声闷响虽然轻微，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如同惊雷般砸在他的耳膜上。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可可？”他猛地起身，冲到关可年房门外，用力敲门，“可年！你怎么了？回答我！”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
苏佑川不再犹豫，猛地拧动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
“关可年！”他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惶，用力拍打着门板，“开门！听见没有！开门！”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后退一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用肩膀撞向房门！
一下，两下！木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第三下！门锁终于崩开，房门猛地弹开。
苏佑川踉跄着冲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书桌和亮着的电脑屏幕。然后，他的视线猛地扫向敞开的卫生间门口——
关可年一动不动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颊，额角处，一缕刺目的鲜血正缓缓渗出，蜿蜒流下，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怵目的红痕。旁边是溅出的水渍和呕吐物的痕迹。
那一瞬间，苏佑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可可！！”他嘶吼一声，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颈动脉。指尖感受到微弱却持续的跳动时，他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地，但下一秒又猛地惊醒。
他不敢轻易移动她，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用最快的语速、尽可能清晰地向急救中心说明了情况和地址。挂断电话，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垫在关可年头下，用干净的毛巾按住她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可可，醒醒，看看小舅，可可……”他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沙哑不堪，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关可年毫无反应，脸色白得像雪，呼吸微弱而急促。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苏佑川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胆俱裂。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疏忽，痛恨那些逼得她至此的人，更痛恨自己明明察觉了她的异常，却没能更坚决地阻止这场无声的雪崩。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划破了别墅区的宁静。
医护人员迅速将关可年抬上担架，进行初步检查和急救。苏佑川抓起车钥匙和钱包，脸色铁青地紧跟在后。
“初步判断是过度疲劳、低血糖、剧烈胃痉挛引发的晕厥，伴有轻微脑震荡可能。”医护人员语速飞快地向他说明，“额部外伤需要缝合。具体情况要到医院详细检查后才能确定。”
苏佑川死死盯着担架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机械地点着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她绝不能有事。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苏黎世大学医院。车顶闪烁的蓝红光，映照在苏佑川毫无血色的脸上，映照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与自责。
这场发生在静谧豪宅里的、无人知晓的崩溃，最终以如此尖锐的方式，撕裂了所有强撑的平静，将一切脆弱与不堪，血淋淋地暴露在了黎明之前。
而远在东方，武汉的天空即将破晓。黎意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仿佛感应到了那跨越重洋的、令人心悸的动荡。
(http://www.220book.com/book/VNE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