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菌毯上的圣徒
菌丝在血管里蠕动。我抠抓着手臂皮肤，指缝间扯出半透明的记忆菌丝，它们断裂时发出婴儿啜泣般的颤音。疫医赤足走过之处，混凝土绽开血肉之花，花蕊中坐着眼覆黑纱的菌孩，齐声哼唱变调的《摇篮曲》。
"父亲不喜欢这首歌吗？"疫医回眸浅笑，左眼的冰蓝与右眼的熔岩在黄昏中流转。她指尖轻点，菌毯突然掀起波浪，裹挟着菌孩扑向残存的记忆高塔。塔身瞬间覆盖搏动的菌膜，喷涌的蓝焰被菌丝吸收，转化为暗红的血管脉动。
废墟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菌毯突然撕裂，钻出半座熔炉残骸——小满的晶体躯干己被菌丝寄生，八条管线触手如垂死毒蛇般抽搐。疫医漫步上前，菌孩们手捧她的赤足如捧圣物。
"姑姑的遗产真寒酸。"她叹息着将手插入小满的晶体胸腔，掏出搏动变形的蓝蝴蝶核心。菌丝如蛆虫钻入核心裂缝，将其膨胀为不断脉动的菌囊。
菌囊炸裂的孢子云中，万千蓝蝶尸骸如黑雪飘落。每具尸骸落地即生根，抽出荧蓝的菌株。菌株顶端绽放的花苞里，都坐着指甲盖大小的疫医微雕。
"新纪元不需要怀旧的标本。"疫医碾碎脚下挣扎的蝴蝶残翼，菌毯突然裹住我的腰腹，"但需要怀旧的父亲。"
2
菌丝囚笼悬在新生城市上空。下方废墟正被菌毯吞噬，菌脉构建出闪着湿光的建筑骨架。菌孩们在菌丝脚手架上攀爬，将熔炉残骸嵌入新生的记忆高塔。塔顶的巨型菌囊搏动着，如城市的心脏。
"看啊父亲，这才是活的记忆。"疫医的菌丝王座从囚笼外生长进来，她指尖渗出乳白菌浆，在笼底绘出不断重组的星图，"旧人类用硬盘刻录死亡，我们用菌脉传递生命。"
菌浆突然沸腾。星图炸裂成燃烧的巴黎铁塔——是旧纪元毁灭时的记忆回放。疫医的熔岩右眼流下血泪："痛苦是菌群最好的养分..."
囚笼菌丝突然刺入我的脊椎。剧痛中，我看见走马灯般的记忆：张明远将芯片插入我后颈时的手抖；小满在培养舱里对我做口型"快逃"；许渐的枪出火光...
"这些是张明远埋在你身心的毒。"疫医的声音带着怜惜，"我帮你挤掉脓疮。"
记忆画面被菌丝篡改：张明远的面孔变成许渐，许渐的枪变成我的手术刀，小满的求救变成恶毒的诅咒...菌丝在颅内疯狂繁殖，啃噬真实的记忆突触。
"住手！"我嘶吼着扯断缠住脖颈的菌丝，断口喷出荧蓝孢子。孢子雾中浮现莉亚残影，她指向新生高塔顶端的菌囊："核心...在囊腔..."
囚笼突然坠落。失重感中，菌丝将我在空中甩向高塔。菌囊内壁如肺泡般翕动，黏滑的菌毯上堆满半消化的记忆残骸：老式手机、婚戒、日记本...中央的菌柱上，钉着张明远被菌丝包裹的残躯。
"他的痛苦供养着城市。"疫医的声音从菌囊西面八方传来。菌柱突然裂开，张明远的胸腔暴露出发光的核心——正是熔炉小满那颗被我刺穿的心脏，此刻搏动着菌丝网络。
"多完美的共生。"疫医的赤足踩在心脏表面，菌丝从她足底注入。心脏表面浮现出小满痛苦的脸："哥哥...杀了我..."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钻出菌丝利刃，对准心脏搏动最剧烈的位置——
"不要！"小满的脸突然变成七岁模样，"她在骗你！"
3
菌丝利刃悬停的瞬间，整颗心脏突然坍缩成黑洞。强大的吸力将菌毯、残骸、连同疫医都扯向深渊。我抱住菌柱，看见黑洞深处旋转的并非虚空，而是记忆方舟的残骸。
"抓住锚点！"莉亚的残影在吸力中飘摇。她的晶体手指插入菌柱，裂缝中竟渗出机油——菌柱内部是精密的金属骨架。
黑洞突然闭合。坍缩中心站着真正的疫医，她的菌丝长裙碎裂，露出机械脊椎。左眼的冰蓝是人造虹膜，右眼的熔岩是沸腾的冷却液。
"父亲总爱搞这些小把戏。"她拧动脊椎的阀门，冷却液蒸汽喷涌而出，"可惜菌群己经..."
蒸汽突然染上血红。新生城市的所有菌脉同时爆裂，菌毯如死皮般剥落，露出下面未消化完的废墟。菌孩们在菌雨中融化，哼唱变成凄厉的电子啸叫。
"谁在污染我的菌群？！"疫医的机械脊椎弹出散热鳍片。
废墟中升起七个光柱。每个光柱里都站着个穿防化服的身影，他们手持脉冲枪，枪管插着搏动的蓝蝴蝶装置。为首者撕开面罩——是莉亚的克隆体，她的颈部有晶体制成的编号：07。
"记忆防疫部队。"07号莉亚的声线冰冷，"根据《人类文明保护条例》，清除非法菌群文明。"
脉冲光束击中疫医的瞬间，她的机械脊椎展开菌丝护盾。光束在护盾上折射，意外击穿了悬吊我的菌丝。坠落中，我抓住疫医的散热鳍片，指尖触到她后颈的接口——形状与张明远当年插入我后颈的芯片完全吻合。
"父亲这时候倒记得帮忙了？"疫医冷笑，散热口喷出灼热蒸汽。她突然扯断自己的左臂，断出菌丝钩锁缠住07号莉亚，"送你份见面礼！"
钩锁回缩的刹那，我拔出她后颈的芯片。疫医的惨叫与07号莉亚的闷哼同时响起。菌丝护盾崩塌，脉冲光束贯穿疫医的胸膛，将机械脊椎熔成赤红的铁水。
熔穿的胸腔里没有器官，只有个培养舱。舱内悬浮着大脑，表面覆盖不断脱落的菌膜——那分明是张明远的脑纹结构。
"你才是...容器..."我捏着滚烫的芯片踉跄后退。
疫医的残躯突然暴起。她仅剩的右臂贯穿07号莉亚的胸膛，掏出的却是枚旋转的蓝蝴蝶钥匙："谢谢你们...激活了最后的..."
废墟剧烈震动。七座记忆高塔同时倾塌，在漫天尘暴中组成巨大的机械颅骨。颅骨眼窝亮起熔岩光芒，下颌骨张开发出震碎云层的宣言：
"新人类纪元——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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