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雪夜伏击
我掰开他的手指,指腹触到他掌心磨出的厚茧。这双手,曾经握过刺刀,也曾经为伤员包扎过。我知道他怕什么,整个东北军都怕再失去一个主心骨。可沈玉楼不一样,他是我在这乱世里唯一能看见的光,是那个敢在议会厅里指着我的鼻子骂“军阀误国”,转身却把自己的怀表塞进我枪套的人。
“把机枪架在右侧岩石后,”我解下腰间的勃朗宁,检查弹匣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张副官,带一个班从左侧山脊绕过去,看见救护车就打轮胎,别伤着里面的人。”
“少帅!”
“执行命令!”我猛地抬眼,风雪灌进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张副官咬了咬牙,转身时棉帽上的积雪簌簌掉落。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西安,他替我挡过一颗子弹,子弹从他肋骨间擦过,染红了我半件军装。那时候他还笑,说少帅的命比金子金贵。
“剩下的跟我来,”我掂了掂手里的枪,金属外壳冻得像冰块,“记住,留活口。”
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铁链。风卷着雪沫往眼睛里钻,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敲打着耳膜。那些黑影还在垭口叫嚣,扩音器里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像指甲刮过铁皮。
“张学良,你不敢来了?”那声音突然拔高,“也是,当年你爹被日本人炸死的时候,你不也跑得比谁都快?”
我脚下一个踉跄,积雪灌进靴筒,冰得骨头缝都在疼。十年前那个夏天,皇姑屯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父亲倒在血泊里,手指死死抠着我的手腕,最后只说出“别报仇”三个字。那时候我才二十岁,穿着笔挺的西装,刚从美国回来,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华尔街日报。
“少帅,别听他的!”身边的老兵拽了我一把,他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这帮杂碎就是想激怒您。”
我点点头,攥枪的手却更紧了。虎口被磨得生疼,血珠渗出来,很快又冻成了冰碴。
距离垭口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对方突然开了火。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雪地里溅起一片片白雾。我顺势扑倒,积雪灌进领口,冻得我一哆嗦。
“还击!”我吼了一声,翻身滚到一棵枯树后。
枪声瞬间密集起来,像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东北军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等对方的火力稍弱,就猛地探身射击,枪声里还夹杂着骂娘的话。
“狗娘养的,穿老子的军装!”
“下辈子投胎看清楚,别做汉奸!”
我瞄准一个正往救护车后面躲的黑影,扣动扳机。那家伙应声倒下,滚在雪地里,露出了里面西南军的土黄色衬里。果然是披着虎皮的狗。
就在这时,左侧山脊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我心里一紧,张副官动手了。紧接着,救护车那边传来轮胎爆破的巨响,一辆车猛地歪倒在雪地里,后面的车纷纷急刹,车灯在风雪里乱晃。
“左翼!守住左翼!”垭口的黑影慌了神,开始往左侧调集兵力。
“就是现在!”我一挥手,弟兄们像蛰伏的猎豹般猛地跃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过去。
白刃战最是惨烈。刺刀捅进肉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还有临死前的嘶吼,混着风雪声在垭口回荡。我避开迎面刺来的刺刀,反手一枪托砸在对方脸上,听见鼻梁骨断裂的声音。那家伙惨叫着倒下,我踩着他的胸膛跨过,看见前面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往救护车后面钻。
“抓住他!”我吼了一声,追了上去。
那男人跑得飞快,黑风衣在风雪里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我追着他绕到救护车后面,突然看见车底下露出半只穿着布鞋的脚。那是沈玉楼常穿的千层底,我认得,还是去年他母亲亲手做的。
“玉楼!”我心脏骤停,猛地扑过去想掀开车门。
就在这时,那穿黑风衣的男人突然转身,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胸口。风雪里,我看清了他脸上的刀疤,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巴,像条扭曲的蛇。
“少帅,别来无恙啊。”他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是陈三,当年父亲的警卫员,皇姑屯事件后就失踪了。我一首以为他死了,没想到……
“是你杀了我爹?”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恨。那股恨意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逆向情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逆向情书最新章节随便看!
陈三舔了舔嘴唇,枪口纹丝不动:“少帅,您不该回来的。北平这潭水,太深了。”
“沈玉楼呢?”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全是贪婪和怨毒。
“沈先生?”陈三笑了,“他现在应该在阎王殿里等着您呢。不过您放心,我会让你们做个伴的。”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我猛地侧身。子弹擦着我的肋骨飞过,打在救护车的铁皮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趁机扑过去,撞在他的胸口。我们俩滚在雪地里,扭打在一起。他的力气很大,死死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氧气一点点从肺里溜走,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腰间露出的半截玉佩。那是父亲赏给他的,和田玉的,上面刻着“忠”字。我小时候还抢过来玩过,摔缺了一个角。
“你这个叛徒!”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他的刀疤上。
陈三惨叫一声,手劲松了松。我趁机掰开他的手,翻身骑在他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去。雪地里,我看见他的黑风衣被扯开,露出里面的军装——那是南京政府的中将制服。
原来如此。南京政府,西南军,陈三……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杀了沈玉楼,嫁祸给我,再除掉我,东北军群龙无首,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吞下整个北平。好一招一箭三雕。
“少帅!”小李带着人跑过来,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染红了半边袖子,“沈先生……沈先生不在车上!”
我动作一顿,陈三趁机抬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滚在雪地里,刚想爬起来,就看见他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朝着我的胸口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划破风雪。陈三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眼睛瞪得滚圆。然后,他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我抬头,看见张副官站在救护车顶上,手里的步枪还冒着烟。他身后,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举着双手,瑟瑟发抖。
“少帅,这些是协和医院的医生,被他们绑来的。”张副官从车上跳下来,“他们说,沈先生根本没被送来,遇刺后就被一个穿长衫的人接走了。”
穿长衫的人?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沈玉楼的表哥,那个在外交部当参事的温文尔雅的男人。可他为什么要把沈玉楼接走?
就在这时,一个医生突然颤抖着说:“沈先生……沈先生中枪前,让我们把这个交给您。”他递过来一个染血的信封,上面是沈玉楼清秀的字迹,只写了三个字:“查内鬼”。
查内鬼?我的心沉了下去。东北军里有内鬼,而且位置肯定不低,否则陈三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更不可能弄到刻着我私章的开花弹。
风雪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翻倒的救护车,突然觉得很累。怀里的青铜虎符硌得我生疼,饕餮纹的嘴角仿佛还在冷笑。
“把陈三的尸体处理掉,”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医生护士都送回医院,告诉他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沈先生……”小李小心翼翼地问。
“他不会有事的。”我望着北平的方向,心里却没底。沈玉楼,你到底在哪儿?那个内鬼,又会是谁?
就在这时,张副官突然惊呼一声:“少帅,您看这个!”
他从陈三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我凑过去,看清第一行字时,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
那上面写着:“代号‘夜莺’,己成功取得张学良信任……”
夜莺?这个代号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最信任的人。难道……真的是他?
风雪又大了起来,卷着血的腥气,在垭口盘旋不去。我握紧手里的小本子,指节泛白。北平城里,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夜莺”,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随时可能刺向我的心脏。
我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胭脂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仿佛也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回北平。”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这一次,我不仅要找到沈玉楼,还要揪出那个藏在身边的内鬼。无论他是谁,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北平城的轮廓在风雪中越来越清晰,而我的心,却越来越沉。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我知道,从踏入这座城的那一刻起,一场比雪夜伏击更凶险的较量,就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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