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深重，码头边的空气湿冷刺骨，像无形的针扎在的皮肤上。
探照灯惨白的光束划破黑暗，将废弃码头一角照得如同舞台，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锈味和紧张气氛。
林陌和吉赛尔被拉上岸，潜水服厚重地淌着水，沉重得如同第二层皮肤。
他们摘下面镜，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被水浸泡出的疲惫和紧绷后的松弛。
林陌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冰冷的水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肺部急切地吞咽着冰冷空气。
霍布斯像一尊铁塔矗立在岸边，目光死死锁住那片刚刚吐出两人的漆黑水域，仿佛能用视线将它烧穿。
他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一个水下老鼠洞。现在，该想想怎么把老鼠揪出来，或者干脆连窝端掉。”
唐老大走过来，黑色夹克上凝着夜露。他的目光先扫过林陌和吉赛尔，确认两人只是疲惫并无大碍，然后才转向霍布斯。
“硬闯那个炸毁的入口太冒险。我们不知道里面还埋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己经溜了。”
“但他们肯定在里面待过，而且时间不短。”林陌接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有些沙哑。
他用手比划着，动作带着潜水员特有的轻微僵硬，“那些碎片，炸毁的入口，都需要时间和专门工具。这不是临时落脚点。”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把他们逼出来，或者让我们安全进去的计划。”布莱恩靠在车引擎盖上，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惯有的务实。
泰吉的声音从依旧开着的通讯频道里蹦出来，语速快得像射击：“伙计们！我刚初步建模了传回来的图像！
那结构像个老掉牙的水下维护通道或者小型潜艇隐蔽坞，废了很久了！肖要是拿它当窝，肯定改造过，但主体结构应该没变。
入口是从里面炸塌的，但说不定还有别的出口，或者通风口？地图上屁都没有，得靠猜！”
罗曼抱着胳膊使劲搓了搓，夸张地哆嗦了一下。“猜？在水底下猜？兄弟，我宁愿在陆地上被十辆警车围追堵截，也不想在那黑咕隆咚、冷得要命、谁知道藏着什么玩意儿的水下面猜谜！光想想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吉赛尔正用一块干布擦着头发，闻言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精准：“放心，罗曼，如果需要人下去猜，肯定轮不到你。你比较适合在岸上制造点动静吸引火力。”
罗曼立刻挺起胸脯，试图找回面子：“嘿！这可是我的专业领域！但说真的，下面到底什么情况？你们看见什么了？”
林陌开始详细描述水下的情况，语速平稳，用词精确。被炸毁的金属入口的形态，周围环境的细节，水流的方向和强度，那片人工结构的大致规模和可能材质。
他的报告像技术手册一样清晰，滤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吉赛尔偶尔补充一两个细节，关于入口破坏痕迹的特定角度，或是周围某些不自然的、似乎被刻意掩盖的痕迹。她的观察同样冷静，带着武器专家和渗透者特有的敏锐。
唐老大和霍布斯听得极其专注。霍布斯粗壮的手指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发出沙沙的轻响。“也就是说，他们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我们要么敲碎壳，要么把他们熏出来。”
“强攻水下入口不明智。”唐老大再次强调，语气不容置疑，“就算调来重型装备，动静太大，也会给他们足够的预警时间，要么跑，要么布置陷阱。”
“也许我们不需要从水下进去。”米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她一首在巢穴协助泰吉分析数据
“如果那下面和岸上这些废弃厂房是连着的，也许在这些破房子里面，藏着通往下面的入口？肖的人总不能每次都从水里泡进去。”
布莱恩点头：“有道理。这些废弃建筑内部可能另有玄机。”
霍布斯立刻行动，掏出卫星电话，声音斩钉截铁：“我调一队人过来，把这些破厂房像梳头发一样仔细梳一遍，每一寸地板、每一面墙都别放过！”
“时间可能不够。”林陌提醒道，他接过吉赛尔递来的另一块干布擦了把脸，“肖很狡猾，选这里就是因为其复杂和隐蔽。
等我们找到可能存在的陆地入口，他可能早就通过其他我们不知道的水下路线转移了。”
吉赛尔看向林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脸颊边：“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需要从水下想办法，但不是强攻？”
林陌沉吟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泛着幽暗波光的河面。“我们需要一个更安静、更小、更能出其不意的方式进去看看。
那个被炸毁的入口虽然堵死了，但或许可以清理出一个小缺口，足够送进去一个‘眼睛’。”
“微型潜水器？或者水下机器人？”泰吉在频道那头兴奋地插话，“这个我在行！可以改装！但需要点时间，而且需要知道具体的缺口尺寸和障碍物情况。”
“我和吉赛尔己经放置了信标，精确坐标和深度都有。”林陌回答。
霍布斯皱起浓眉，显然对等待缺乏耐心：“即使有了‘眼睛’，看到里面的情况，然后呢？如果肖和他那帮疯子还在里面，我们怎么行动？如果不在，我们进去有什么用？”
唐老大接过话，声音沉稳得像磐石，压住了所有躁动：“找到主要结构，找到可能的其他出口，或者找到他们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确认他们是否还在里面。霍布斯，你的人按计划搜查地面建筑。泰吉，尽快准备好水下机器人。
林陌，吉赛尔，你们需要再下一次水，给机器人清理通道和引导。其他人，检查装备，做好准备。一旦确定目标，我们要么瓮中捉鳖，要么立刻追踪。”
天光又亮了几分，灰色调的天空下，码头上破败的轮廓更加清晰，紧张感却丝毫未减。
众人开始分头行动。霍布斯走到一边，对着卫星电话低声下达一连串命令。
唐老大和布莱恩走到稍远处，低声讨论着各种行动预案和可能遇到的麻烦。罗曼嘀咕着走向车辆，开始逐一检查轮胎压力和引擎状况。
林陌和吉赛尔走到一个稍微干燥的集装箱阴影下，靠着冰冷的金属箱壁稍作休息，等待泰吉准备好设备。两人还穿着湿透的潜水服，寒意透过橡胶持续不断地渗进来。
吉赛尔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清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散去。“每次都觉得快要抓住尾巴了，结果总是发现那尾巴连着更麻烦的东西。”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己习惯的冷静。
林陌侧头看她，看到她睫毛上还未干透的水珠。“后悔跟上来了？”他低声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只有她能听懂的温和。
吉赛尔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比起在某个热带海滩上喝着甜腻的果汁发霉，我更喜欢现在这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比较不容易长胖。”
林陌很低地笑了一声，气息在冷空气中化成白雾。“回头补上。十倍。”
“记下了。”吉赛尔的声音同样很低，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动作细微而自然。
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能听见：“你觉得下面还有什么？”
林陌收敛了那点微末的笑意，目光投向那片不再平静的河面。“不知道。但肖不是那种会留下明显礼物的人。炸毁入口，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一种故意的拖延。”
“挑衅。”吉赛尔精准地总结，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
“没错。”林陌点头，“所以他要么己经走了，留个空壳给我们，要么就在下面某个地方，等着看我们怎么应对这场挑衅。”
几个小时的等待格外漫长。阳光终于挣扎着穿透云层，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霍布斯的人手对地面建筑进行了初步搜查，回报并无明显发现，所有通道似乎都被彻底封死或者本身就是实心结构。
而泰吉也终于传来消息，设备准备好了。
这一次下水，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却几乎无法穿透下方浑浊的河水，水下世界依旧昏暗模糊。
林陌和吉赛尔再次潜入冰冷的河水，推动着一个加装了工具的防水箱，里面是泰吉紧急改装的小型水下推进器和一台带着强光灯、高清摄像头以及机械臂的水下遥控机器人。
再次来到那个闪烁着幽蓝信标的炸毁入口前，扭曲的金属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林陌从箱子里拿出液压钳和小型切割工具，开始小心而费力地清理入口处那些相对细小的、扭曲的金属碎片，试图扩大那条致命的缝隙。
吉赛尔在一旁警戒，手持水下冲锋枪，身体缓缓转动，扫视着周围昏暗的水域，任何一点异常的水流波动或声响都让她瞬间绷紧神经。
进展缓慢得令人焦虑。水下作业极其耗费体力，每一个动作都受到水的阻力，还必须格外小心，避免引起更大的坍塌或触发未知的危险。
通讯频道里大部分时间一片寂静，只有林陌偶尔报告的简短进度和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巢穴那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传回来的模糊画面和数据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林陌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供那台小型机器人通过的缺口，后面是更深沉、更未知的黑暗。
他拿出机器人，激活它顶端的强光灯，一道雪亮的光柱像利剑一样刺破了入口后的混沌。
他操控着机器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冰冷的电子眼送入缺口，进入了那片可能藏着答案或危险的空间。吉赛尔靠近些，和他一起紧盯着机器人控制器上那方小小的屏幕。
灯光划破黑暗，照亮的是一个充满杂乱物体的空间。
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或大型通道，锈蚀的金属架子东倒西歪，板条箱散落一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水生物。水流带动下的悬浮物在光柱中疯狂舞动。
机器人缓缓向前推进，摄像头缓缓转动。空间比预想的要大，似乎有多条黑暗的通道连接到这里。忽然，吉赛尔低声道：“左边，地面。”
林陌操控机器人转向。灯光照过去，可以看到河底的淤泥上有一些相对清晰的脚印痕迹，不是陈旧模糊的那种，而是近期留下的，甚至有些破坏了沉积物的均匀层理。
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像是拖拽重物留下的划痕。
“有人在这里活动过，时间很近。”林陌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透过水声传播显得有些遥远。
机器人继续沿着那些痕迹小心前进，进入了一条更狭窄的金属通道。通道壁上有明显的新鲜刮擦痕迹，像是某种大型或笨重的设备频繁进出造成的磨损。
突然，屏幕上的画面猛地晃动了一下，机器人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林陌立刻稳住操作杆，调整灯光照射过去。
那是一个银色的、长约半米的圆柱体，一端有着复杂的多针接口，另一端是不规则的断裂口，像是被强行从某个更大的设备上扯下来的。
它半掩在一个倾倒的金属架子下面，显然是被匆忙遗弃或者意外遗漏的。
“那是什么？”布莱恩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带着疑惑。
“不清楚，看起来像是个……高容量能量单元？或者某种特殊的数据存储设备？”林陌一边说，一边谨慎地操控机器人的机械臂，试图去触碰并固定那个物体，以便看得更清楚。
就在机械臂的金属指尖即将碰到那银色圆柱体的瞬间，屏幕突然被一片刺眼的、毫无规律的雪花覆盖！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的高频噪音！
“干扰！强电磁脉冲干扰！”泰吉在巢穴里失声大喊，声音充满了震惊。
水下，林陌和吉赛尔面前的控制器屏幕也瞬间被雪花吞噬，所有信号指示灯疯狂乱跳然后熄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感觉到周围的水流产生了异常剧烈的、非自然的波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附近启动或爆炸！
两人猛地抬头，透过面镜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和瞬间提起的最高警戒。
吉赛尔毫不犹豫地举起武器，枪口迅速指向通道入口和周围可能藏匿威胁的黑暗方向。林陌徒劳地试图恢复机器人的控制，但控制器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巢穴里，泰吉焦急地敲打着键盘，声音透过断续的干扰传过来：“信号完全丢失！不是设备故障！是人为的强力定向屏蔽！他们肯定还在下面！而且知道我们来了！”
霍布斯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妈的！果然是个陷阱！”
唐老大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一把抓过麦克风，声音透过电流和水流，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林陌，吉赛尔，放弃任务！立刻撤退！马上离开那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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