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段的风带着铁锈味，卷起地上的碎石打在岩壁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萧逸蹲在陡坡顶端，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藤蔓，藤蔓另一端缠着块足有半人高的巨石。石面上还留着昨夜凿出的凹槽，正好能卡住旁边的松树根 —— 这是他根据现代机械原理设计的机关，只要砍断固定用的木楔，巨石就会顺着预设的轨迹滚落。
“左边的配重够吗？” 嫦娥的声音从风里钻过来，她正用月精盘的光晕检查另一侧的石堆。淡紫色的光芒漫过层层叠叠的岩石，在每块石头的缝隙里留下细碎的光点，像是在清点数量。
萧逸往坡下扔了块拳头大的石子，看着它弹跳过三个凸起的岩架，最终落在峡谷正中央的凹陷处：“够了。” 他拍掉手上的尘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得让妖兵走到那个凹坑才动手，那里的岩层最松，能引发二次塌方。”
不远处的阿吉正用石块敲击着岩壁，按照萧逸的吩咐制造 “迷路” 的痕迹。他肩膀上的箭伤己经用五色石粉末处理过，黑色的血液变成了暗红，但走路时还是一瘸一拐。听到萧逸的话，他回头望了眼峡谷入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小公子的先锋营最擅长追猎，他们不会轻易走进凹坑的。”
“所以才要给他们点甜头。” 萧逸从箭囊里掏出块五色石碎片，故意让它在阳光下闪了闪，然后扔进离凹坑不远的灌木丛，“他们要的是这个，只要看到踪迹，再谨慎也会追过来。”
老者拄着拐杖走到坡边，浑浊的眼睛望着下方蜿蜒的峡谷：“当年黄帝战蚩尤，就是在这种地形里埋了八十一个陷坑。”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可惜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不然能让这些妖崽子有来无回。”
萧逸没接话，只是将最后一根藤蔓系在腰间的石刀上。刀鞘是用妖兵的头骨磨成的，边缘还留着牙齿的痕迹 —— 这是昨天清理战场时找到的战利品，坚硬得能劈开普通岩石。他拍了拍阿吉的肩膀：“该你上场了。”
阿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乌鸦图案的联络符，深吸一口气往峡谷入口走去。他的脚步故意放得很慢，每走几步就往地上撒点带血的布条 —— 那是用他自己伤口的血染的，足以让妖族的猎犬追踪。
“记住，只许输不许赢。” 萧逸在他身后低声叮嘱，“但也不能死得太快，要把他们引到凹坑前三十步的位置。”
阿吉的背影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举起联络符晃了晃，算是应答。
嫦娥突然抓住萧逸的手腕，月精盘的光芒在她掌心急促地闪烁：“有妖气在靠近，不止一队。” 她的指尖冰凉，贴在萧逸缠着绷带的伤口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萧逸立刻趴在坡顶的岩石后，透过缝隙望去。峡谷入口处的灌木丛突然晃动起来，十几个穿着黑甲的妖兵钻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独眼的副将，手里提着条铁链，链锁尽头拴着只像狼又像狗的怪物，绿幽幽的眼睛正西处扫视。
“是搜山犬。” 阿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惊恐，“它们能嗅出百里内的活物气息！”
妖兵们显然看到了阿吉留下的血迹，独眼副将狞笑着挥了挥手，搜山犬立刻拖着铁链冲向峡谷深处，鼻子贴在地上嗅个不停。妖兵们紧随其后，步伐散乱，显然没把这个 “逃兵” 放在眼里。
萧逸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数着妖兵的数量 ——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三个，和阿吉说的先锋营人数一致。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里的骨矛尖端还在往下滴着黏液，落在地上就冒出白烟。
“太慢了。” 嫦娥突然说，月精盘的光芒指向峡谷右侧的山脊，“那里有埋伏，是弓箭手。”
萧逸立刻调整姿势，果然看到山脊上闪过几个黑影。那些妖兵趴在岩石后，手里的弓箭正对着阿吉的背影，显然打算等他和先锋营交手时坐收渔利。
“看来小公子不止信不过你。” 萧逸低声对身边的年轻人说，“去把右边那堆干柴推下去，别烧起来，只要扬起烟就行。”
年轻人点点头，猫着腰跑到右侧的崖壁。很快，一堆带着松脂的枯枝被推下山坡，在峡谷里扬起漫天烟尘。山脊上的弓箭手果然骚动起来，纷纷抬头张望，瞄准阿吉的弓箭也挪开了角度。
就是现在！
萧逸猛地扯动腰间的石刀，刀鞘里的石刀瞬间弹出，斩断了固定巨石的木楔。几乎在同一时间，嫦娥将月精盘举过头顶，淡紫色的光芒突然熄灭 —— 这是给坡左侧埋伏的人的信号。
“轰隆 ——”
第一块巨石带着破空声砸向峡谷，正好落在妖兵前方的岩架上。碎裂的石块像炮弹般飞溅，当场掀飞了两个妖兵的头盔。独眼副将怒吼着举起骨矛，却没注意到搜山犬己经冲进了那片灌木丛，正对着五色石碎片的方向狂吠。
“追！” 副将显然被激怒了，挥舞着铁链冲向前方，根本没察觉脚下的岩层正在松动。
妖兵们簇拥着他往前冲，很快就越过了阿吉故意设置的障碍，离那个致命的凹坑越来越近。阿吉按照预定路线转身逃跑，故意将联络符掉在地上，同时往凹坑的方向扔了块石头 —— 这是最后的信号。
萧逸深吸一口气，猛地砍断了腰间的藤蔓。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先是坡顶的巨石轰然滚落，带着无数碎石组成道黑色的洪流。紧接着是左侧的岩架坍塌，数百块磨盘大的岩石砸向峡谷中央，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最可怕的是凹坑周围的岩层，在震动中像被打碎的蛋壳般裂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陷阱！” 独眼副将的嘶吼被淹没在崩塌声中。他试图后退，却被身后涌来的妖兵挤住，眼睁睁看着脚下的土地裂开。搜山犬发出凄厉的惨叫，率先坠入深渊，铁链在空中划过道绝望的弧线。
萧逸站在坡顶，看着妖兵们像下饺子一样掉进凹坑，又被二次塌方的岩石掩埋。黑色的血液顺着峡谷的缝隙往上涌，汇成细小的溪流，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结束了？” 嫦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月精盘，盘身的光芒忽明忽暗。
“还没。” 萧逸的目光落在右侧的山脊，那里的弓箭手正在撤退，但动作慌乱，显然没料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塌方，“得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 他抽出射日弓，瞄准了跑在最后的那个弓箭手的腿。
石箭带着破空声飞去，精准地穿透了对方的膝盖。弓箭手惨叫着滚下山坡，正好落在离峡谷出口不远的地方，足够被同伴发现。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阿吉不知何时爬上了坡顶，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半边衣服。
“因为我们需要小公子亲自来。” 萧逸放下弓箭，看着远处山脊上消失的黑影，“只有她带着主力过来，我们才有机会毁掉妖族的追踪符。”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嫦娥，眼神锐利如刀，“对付豺狼，不能讲仁慈。”
嫦娥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月精盘抱得更紧了。淡紫色的光芒在她掌心流转，映着坡下的惨状，显得格外清冷。
老者拄着拐杖走到塌方的边缘，往深渊里吐了口唾沫：“可惜了那块五色石。”
“值得。” 萧逸的声音没有起伏，“用一块碎片换二十三个妖兵，划算。”
阿吉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深渊磕了三个头。他的动作很轻，额头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像是在祭奠什么。
“你在做什么？” 萧逸皱眉。
“祭奠我儿子。” 阿吉的声音很沙哑，“他要是活着，差不多也该长到这些妖兵的年纪了。” 他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三年前被妖族抓去献祭，听说就是用这种塌方埋了的。”
萧逸沉默了。他突然想起现代社会的战争纪录片，那些在废墟里祈祷的母亲，那些在墓碑前敬礼的士兵，原来无论哪个时代，战争带来的伤痛都是一样的。
“起来吧。” 他伸手将阿吉拉起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塌方的烟尘渐渐散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碎石滚落，很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萧逸让年轻人在坡顶设置了新的伪装，看起来像是他们慌乱中坠崖的样子，然后带着众人沿着预先找好的密道往峡谷深处撤退。
密道里潮湿而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月精盘的光芒被调得很暗，刚好能照亮脚下的路。阿竹背着妹妹走在中间，小手紧紧抓着前面人的衣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 那是她母亲教的安神曲，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
“还有多久能到出口？” 嫦娥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轻微的回音。
“穿过前面的水洞就到了。” 萧逸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里的水流能洗掉我们的气味，妖族的猎犬追不上。”
他的话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轻响。萧逸立刻停住脚步，月精盘的光芒瞬间亮起 —— 只见阿吉正用石块砸向洞壁上的一块凸起，那里赫然刻着个小小的乌鸦符号。
“你干什么？” 萧逸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阿吉手里的石块 “哐当” 掉在地上，脸色惨白：“我……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拓宽点路，妹妹她……”
“别骗我。” 萧逸一步步逼近，射日弓的箭头抵住他的咽喉，“这个符号是妖族的传讯标记，你想给谁报信？”
阿吉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抓着萧逸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只是…… 只是怕小公子报复我的家人，想留个后路……”
老者叹了口气，拄着拐杖挡在两人中间：“他不是故意的。” 老人的声音带着疲惫，“被妖族抓过的人，都学会了留后路。就像被蛇咬过的人，看到绳子都会发抖。”
萧逸的箭尖没有移开，只是盯着阿吉的眼睛：“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和那些妖兵作伴。”
阿吉重重地点头，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嫦娥走过来，轻轻推开萧逸的弓：“先赶路吧，这里不宜久留。” 她的指尖划过洞壁上的乌鸦符号，月精盘的光芒闪过，那个符号瞬间变得模糊，像是被砂纸磨过，“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萧逸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密道里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小公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们的五色石碎片己经所剩无几，下一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但他没有回头。脚下的路虽然黑暗而狭窄，但前方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召唤着他们。月精盘的光芒在他身后摇曳，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 有恐惧，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
当第一缕阳光从水洞的出口照进来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外面是片开阔的河谷，清澈的河水蜿蜒流向远方，两岸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像是在欢迎他们。
萧逸站在洞口，望着远处连绵的昆仑山脉。那里的雪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仿佛触手可及。他知道，只要过了这条河，他们就离女娲补天之遗又近了一步。
“快过河！” 他转身招呼众人，“妖族的追兵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发现密道。”
年轻人立刻动手扎木筏，妇孺们则在河边收集能吃的野果。阿竹的妹妹不知何时醒了，正伸手去够水里的小鱼，银铃般的笑声在河谷里回荡。
萧逸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嫦娥用月精盘净化河水。淡紫色的光芒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原本浑浊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他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反杀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守护这片刻的安宁。
为了这笑声，为了这阳光，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他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冷酷。哪怕要背负沉重的罪孽，哪怕要与整个洪荒世界为敌。
“在想什么？” 嫦娥递过来一碗净化过的河水，碗是用半个葫芦做的，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绿意。
萧逸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在想下一次该怎么让小公子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嫦娥的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你以前…… 不是这样的。”
萧逸抬头看着她，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以前的后羿，己经死在射落九日的那天了。” 他站起身，将空碗扔回河里，“现在活着的，是能保护你们的人。”
远处的木筏己经扎好了，老者正在招呼大家上船。萧逸最后看了眼峡谷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己经出现了淡淡的黑云 —— 妖族的飞舟正在靠近。
“走吧。” 他拉起嫦娥的手，月精盘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闪烁，“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木筏顺着河水缓缓漂流，载着幸存的人族，也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希望。萧逸站在筏尾，望着越来越远的峡谷，手里紧紧握着射日弓。他知道，下一次相遇，他将面对的是更加疯狂的小公子，甚至可能是东皇太一本人。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的身后，是需要守护的人；他的前方，是必须到达的昆仑。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会一步一步走下去，用手中的弓，用心中的信念，为人族劈开一条通往黎明的道路。
河水在脚下流淌，带着他们奔向未知的远方。而在他们身后的天空中，一只黑色的乌鸦正振翅高飞，将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然后朝着西方的妖族巢穴飞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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