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的进料口像一张吞吐着烈焰的巨口，赤红的光芒从那里喷涌而出，将苏青禾的脸映照得一片通明。她怀里的金属筒被烤得发烫，边缘的棱角硌着肋骨，带来尖锐的痛感，可这痛感却让她异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清醒地明白这一步踏出去，便再无回头路。
日军士兵的嘶吼声己经近在咫尺，粗糙的手掌几乎要抓住她的后领。苏青禾猛地侧过身，避开那只带着血腥气的手，同时将怀里的金属筒高高举起。金属筒在火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筒身刻着的防滑纹路里还沾着她刚才奔跑时蹭到的灰尘，此刻都被热浪炙烤得微微发白。
“就是这个……”她低头看了一眼筒身，仿佛能透过金属看到里面那卷承载着无数人心血的蓝图。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反复演算的公式、被铅笔涂改过的痕迹，都是她和同事们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熬出来的成果。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图纸，这是能让中国人在战场上抬起头的希望，是能把侵略者赶回老家的底气。
“绝不能给你们。”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钧之力。
身后的日军士兵己经扑了上来，刺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刺得耳膜生疼。苏青禾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臂抡到极致，像投掷一枚决定命运的标枪，将金属筒朝着熔炉的进料口狠狠掷去。
金属筒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表面的温度在接触到炉膛热气的瞬间急剧升高，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进料口的火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猛地向外一涌，形成一道火舌，仿佛在迎接它的到来。
“噗——”
沉闷的声响里，金属筒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翻滚的烈焰中。透过进料口的缝隙，能看到筒身瞬间被赤红包裹，表面的漆皮开始卷曲、剥落，露出里面银灰色的金属内胆。那内胆是用特殊钢材打造的，能抵挡高温灼烧，但苏青禾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和里面的蓝图一起，被彻底熔化成灰烬。
“不！”武田信玄的嘶吼声在身后炸开，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
苏青禾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坦然。她看着扑到面前的日军士兵，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着贪婪的眼睛，看着武田信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些人，毁了她的家园，杀了她的同胞，现在还要夺走中国人最后的希望。
她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武田的眼里。
“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它。”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穿透火焰的力量。
武田信玄的手指紧紧扣着扳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苏青禾，这个穿着蓝布褂子、头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的女人，明明己经穷途末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让他心惊的决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掠夺，却没想到要面对这样玉石俱焚的勇气。
“抓住她！活的！”武田信玄嘶吼着，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能从这个女人嘴里问出蓝图的备份，或许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两名日军士兵立刻扑了上来，粗糙的大手朝着苏青禾的胳膊抓去。可就在他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瞬间，苏青禾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是朝着车间门口，而是朝着熔炉的方向。
她的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鞋底与高温接触发出焦糊的味道，钻心的疼痛顺着脚掌蔓延上来。但她像是毫无知觉，只是仰起头，看着那座吞噬了希望也将吞噬她的熔炉。炉膛里的火焰还在翻滚，像一片沸腾的血海，映得她的瞳孔里一片赤红。
她想起了研究所里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了所长临终前“守住碎星”的嘱托，想起了山下村庄里那些等着好日子的乡亲。他们还在等着，等着这张蓝图能变成保家卫国的武器，等着把侵略者赶出去，等着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可她等不到了。
但她可以为他们守住最后的希望。
苏青禾张开双臂，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儿，又像一片义无反顾扑向火焰的蝴蝶。她的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蓝布褂子在热浪中轻轻飘动，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屈的旗帜。
“姐姐……”她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想起了那个在战火中失散的妹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好好活着。如果有来生，她想好好抱抱她，告诉她姐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爹，娘……女儿不孝……”她又想起了被日军杀害的父母，他们临死前的眼神，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武田信玄那张震惊的脸上，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却清晰无比——
“滚出中国。”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那片汹涌的赤红，纵身跃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日军士兵的手僵在半空，武田信玄的枪口还指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坠入那片吞噬一切的烈焰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火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猛地向上窜起，形成一道冲天的火柱，将整个车间照得如同白昼。进料口的火焰剧烈地翻滚着，发出一阵沉闷的咆哮，仿佛在为这决绝的牺牲而怒吼。
苏青禾的身影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被赤红吞没了，蓝布褂子瞬间燃烧起来，像一只着火的蝴蝶，在烈焰中短暂地飞舞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不见。只有一缕淡淡的青烟，从进料口缓缓升起，盘旋着，最终消散在车间的烟雾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仿佛，什么都己经改变了。
熔炉依旧在轰鸣，火焰依旧在燃烧，可车间里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武田信玄粗重的喘息声，和日军士兵们抑制不住的倒吸冷气声，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一天，太行山脉的风雪里，多了一首无声的焚歌。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焚炉：阿姐的复仇从哑女开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N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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