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无数碎纸残骸强行拼凑、散发着滔天怨念的扭曲“纸煞”，裹挟着漫天飞舞的黑色纸灰，如同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由怨念和秽物构成的巨大尸块，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刺骨的阴寒，朝着我猛扑过来！死亡的腥风扑面，几乎窒息！
“操！”老烟枪雷九斤一声暴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他那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扑来的恐怖洪流，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那把沾满泥污血迹、一头尖锐一头扁铲的沉重铁锉刀被他高高举起！
但他没有砸向那扑来的纸煞！千钧一发之际，他那布满老茧和裂口、虎口还在渗血的右手，猛地攥住了铁锉刀那尖锐的锥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刺穿的闷响！
尖锐的锥头瞬间刺破了他粗糙的手掌！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冰冷的金属！那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陈年朱砂般的暗红色泽！
“匠血点煞！纸归纸！魂归魂！给我——散！”
老烟枪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源自骨髓的、近乎蛮荒的禁忌力量！他那只被刺穿的手掌死死攥着锥头，任由鲜血顺着刀柄汩汩流下，染红了他整个手臂！同时，他那沾满鲜血的手猛地将铁锉刀往地上一插！
噗！
铁锉刀深深插入泥泞的地面！就在那扭曲纸煞扑至身前不足三尺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气息的震荡波，以插入地面的铁锉刀为中心，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扑来的纸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滚烫的墙壁！
“嘶——嘎——！”
一声极其尖锐、混杂着无数怨毒和痛苦嘶鸣的、非人的嚎叫从纸煞那扭曲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它那由碎纸强行拼凑的庞大身躯猛地一滞！无数吸附在它身上的黑色纸灰如同被飓风扫过，瞬间炸开！那些构成它“肢体”的破碎纸片剧烈地颤抖、抽搐，发出密集的“滋啦”声，仿佛随时要解体！
它眼眶里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疯狂跳动，死死“盯”着插入地面的铁锉刀和老烟枪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
“噗！”老烟枪身体剧烈一晃，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的地面上，如同点点盛开的、诡异的梅花！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金纸！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摇摇欲坠，全靠插在地上的铁锉刀支撑着身体！
“老烟枪！”我肝胆俱裂，失声惊呼！想要冲过去扶他，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被那纸煞散发的恐怖怨念死死钉在原地！
那纸煞虽然被老烟枪以自身精血为引、配合某种禁忌匠术暂时逼退，但它并未消散！短暂的僵滞之后，它那扭曲的身体再次蠕动起来！更多的纸灰和碎片从地面、空中被无形的怨念吸引，重新向它汇聚！它那由碎纸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动，幽绿的鬼火再次死死锁定了我！那股毁灭性的怨毒气息，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不死不休！
它要再次扑来！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唵……阿……吽……”
一个极其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带着奇异韵律的吟诵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村口响起！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纸煞发出的怨毒嘶鸣和夜风的呜咽！
这声音……是吴婆婆！
我猛地转头！
只见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巨大阴影边缘，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正是吴婆婆！
她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旧布衣，如同一个融入了阴影的幽灵。她低着头，枯瘦如鹰爪的双手正以一种极其复杂、极其迅捷、却又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方式，飞快地捻动着那串浸透了油垢和念力的老桃核念珠！桃核碰撞，发出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咔哒”声，如同某种神秘仪式的鼓点。
她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沙哑的吟诵声正是来自她干瘪的嘴唇。我听不懂她念的是什么，但那音节古怪拗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冰冷感。每一个音节吐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一分，温度骤降！
随着她的吟诵和捻动念珠，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凝练无比的灰白色气息，如同活物般从她捻动的指尖和干瘪的嘴唇间弥漫开来！那气息带着一种陈年香灰混合着某种草药焚烧后的苦涩味道，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墓穴深处散发出的阴冷！
这股灰白气息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无声无息地朝着那正在重新凝聚、怨气冲天的纸煞飘去！
“呜——！”
那纸煞似乎对这股灰白气息极其敏感！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带着明显恐惧的嘶鸣！它那由碎纸构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拼命想要躲避那飘来的灰白气息！但那股气息看似缓慢，实则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就缠绕上了它那庞大的、由怨念和碎纸构成的躯体！
嗤嗤嗤……
一阵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密集声响骤然响起！
那灰白气息接触到纸煞身体的瞬间，纸煞身上那些蠕动的碎纸片、吸附的黑色纸灰，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变黑、卷曲、碳化！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焦糊恶臭弥漫开来！纸煞那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下去！它发出的嘶鸣声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婆……婆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声音干涩。
吴婆婆没有看我。她捻动念珠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来越快！那串老桃核念珠在她枯瘦的手指间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她口中的吟诵声也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尖锐！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向那正在痛苦挣扎的纸煞！
“魄散形消！归尘归土！敕！”
随着最后一声如同金铁交鸣般的短促厉喝，吴婆婆捻动念珠的双手猛地一合！那串念珠被她死死攥在掌心！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
那缠绕在纸煞身上的灰白气息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尽管极其微弱）！如同无数细小的白色火焰瞬间点燃！
“嗷——！！！”
纸煞发出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集合了无数冤魂最后哀嚎的终极惨叫！
轰！
它那庞大的、由怨念和碎纸强行凝聚的躯体，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装满秽物的巨大皮囊，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燃烧着微弱白焰的黑色纸灰和焦黑的碎纸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黑色雪暴，朝着西面八方猛烈喷溅、飞散！
一股混杂着焦糊、恶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怨念冲击波，猛地席卷了整个村口！
我被这股冲击波撞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老烟枪更是闷哼一声，再次喷出一小口血，身体软软地靠着铁锉刀滑坐在地。
漫天飞舞的黑色纸灰如同死亡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和冰冷的死寂。
吴婆婆缓缓松开紧握念珠的手。那串老桃核念珠依旧乌黑油亮，看不出丝毫异样。她佝偻着背，缓缓抬起头。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她的眼神依旧浑浊，深陷在眼窝里，如同两口枯井。但此刻，那浑浊的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流涌动的幽光。
她没有看地上昏死的赵德贵，也没有看靠在铁锉刀上喘息的老烟枪。她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穿透了飘落的纸灰，如同两道冰冷的钩子，首首地——
钉在了我的脸上。
“山伢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棺材板，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你爹留下的烂摊子……你接不住。”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
吴婆婆那干瘪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下撇了撇，形成一个极其刻薄、充满嘲讽的弧度。她那只捻着念珠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我的胸口——指向我怀里揣着的那部老款诺基亚！
“那‘聘书’……”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就在你爹的铺子里……就在他留给你的……那个盒子里。”
盒子？！
我浑身剧震！父亲留给我的……除了铺子、规矩、手机……还有一个盒子？！我怎么不知道？！在哪里？！
“盒子……盒子在哪？！”我失声问道，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吴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嘲弄，又像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地上那片狼藉的纸扎碎片和昏迷不醒的赵德贵身上。
赵德贵那条被纸煞黑烟缠绕过的小腿，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皮肤如同被烧焦的树皮，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股黑气不断抽走。
“阴债……是要用命还的。”吴婆婆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结局，“他烧了不该烧的东西……沾了不该沾的煞气……他的命……填进去都不够。”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你……也一样。”
说完，她不再停留。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朝着村内更深沉的黑暗走去。那串老桃核念珠在她枯瘦的指尖捻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骨的寒意。
“咳咳……”老烟枪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滑坐回去，脸色惨白如纸，那只被刺穿的手掌还在不断滴着暗红色的血。“妈的……这老婆子……还是那么邪乎……”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忧虑，“山伢子……盒子……你爹真留了盒子？”
我茫然地摇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盒子？聘书？阴债？母亲的尸骨在水府？这一切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将我死死地吸了进去，无法挣脱。
我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部冰冷的诺基亚。它此刻异常安静，屏幕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呻吟声，从地上传来。
是赵德贵！他竟然还没死透！
他艰难地睁开的眼睛，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焦黑的小腿还在微微抽搐，那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下意识地靠近一步。
赵德贵的眼睛猛地聚焦，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指向我，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盒……盒子……在……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只抬起的手猛地垂落下去！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最后凝固在他脸上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诡异解脱的扭曲表情。
而就在他咽气的瞬间——
噗！
一股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气，猛地从他焦黑的小腿伤口处喷涌而出！那黑气在空中迅速凝聚、扭曲，眨眼间竟化作一个巴掌大小、五官模糊、但眼眶位置燃烧着两点幽绿鬼火的——袖珍纸人轮廓！
这袖珍的黑色纸人轮廓发出一声极其尖锐、怨毒的无声尖啸（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声音首刺灵魂）！然后它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恶念，朝着村内——朝着“陆记纸扎铺”的方向——疾射而去！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深处！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都要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我的全身！
那纸煞……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它的怨念核心……并没有被完全消灭！它借着赵德贵临死前最后一口怨气和沾染的煞气……逃了！而且……它的目标……是我的铺子！是那个……吴婆婆口中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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