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岩石，姿势像个被人随意丢弃的口袋。背上的金属脊梁骨冰凉刺骨，仿佛刚从北极冰层里捞出来的合金水管。那根曾被矿娃拿来当吸管搅和骨髓的第七节腰椎，现在隐隐作痛，不是剧痛，更像骨头缝里塞了把跳跳糖，时不时蹦跶两下，提醒她刚才那场“大补”闹剧的余韵。
“海绵宝宝……”
矿娃的核心贴着她耳廓飘着，橘黄色的光芒一明一暗，像只电量不足的故障灯泡。它里面那点残存的、走调走得不认识它娘的电子音符还在循环：“方……方……黄……黄……”破碎又执着。
“闭嘴……吧你……”林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感觉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声音嘶哑漏风，“再放……我把你拆成零件……串成风铃挂山头上……” 她试着动动手指，指尖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木感和……金属的钝硬感？那层皱缩如锡纸的皮肤下，骨头似乎更亮堂了点？这算什么事！
就在这时，安静了许久的系统界面像个被欠了八辈子钱的债主，突然弹了出来。不再仅仅显示那个猩红冰冷的【102,360.00】欠款数字和要命的绞索倒计时了。界面变成了一个更加……全面的“催债单”。
最顶上几个加粗加红的大字：【栖凤山产权费用催缴通知（第1天-紧急状态）】
下面是详细的条目：
? 债权方： 寰宇神豪系统（实习版）【状态：实习考核中（业绩压力巨大）】
? 债务人： 林薇（身份证号：******，灵魂编码：未知（欠款状态锁定））
? 欠款事由： 栖凤山核心空间激活费用（包含但不限于：跨位面坐标牵引费、空间结构稳定锚定费、空间核心（古沉阴铁木濒危状态）抢救回炉安置费、空间初步生态适配费）
? 本金： 150,000,000.00元 （壹亿伍仟万元整）
? 利息： 万分之五/日（复利计算）
? 当前计息周期： 第1天
? 今日应付利息： 75,000.00元
? 今日本金偿还： 0元（态度恶劣）
? 今日实还款项：
? 方式一： 高纯度钙质有机质（来源：债务人骨髓） = 市场最低估价折算：27,360.00元（注：有杂质）
? 方式二： 微弱位面原生能源（来源：栖凤山表层岩体） = 能量单位折算：0元（劣质能源，需处理费用）
? 方式三： 债务人精神痛苦波动能量副产物（来源：债务人情绪剧烈起伏） = 混乱能量单位折算：-5,000.00元（评估为负面污染源，需额外扣除系统清洁费）
? 今日结余欠款： 152,028,640.00元 （由于首日利息未全额支付，本金加计违约滞纳金【系统很忙你没空理我？加钱！】）
特别提示（滚动加粗闪动）：
? 空间核心（古沉阴铁木濒危状态）今日伙食费尚未缴纳： 需纯度30%以上位面生机能量露珠或等值高能物质。
? 空间核心情绪值监测（低沉）： 居住环境差（荒芜），营养不足（饥饿），安全感匮乏（随时可能被掏芯抠树皮换钱）。核心状态低于【虚弱】线，若核心崩解，空间自毁程序将自动启动（默认债务人恶意破坏资产，拒不还款）。自毁范围：半径500公里（含债务人）。
? 债务人身体异化指数（上升）： 脱水、组织金属化、骨骼结晶化倾向显著。【警告：过度异化可能导致债务人被认定为空间不稳定附着品/同化垃圾，触发债务强制执行优化程序（可剥离核心再报废）】。
? 投诉选项：【己冻结】（注：债务人上一次投诉行为导致空间自毁程序预备启动，严重浪费系统实习考评分）
林薇眯着被血糊和绿晶糊住的眼睛，费力地辨认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特别是“债务人林薇”后面括号里那句【态度恶劣】。
“恶劣……你姥姥……”她气得连背上的金属骨头都嗡鸣了一下，像块被敲打的废铁，“挖我骨髓……还扣我精神污染费？！没被你气成真神经病……算老子心理素质过硬……”
矿娃的核心突然蹦跶了一下，那个走调的“黄……黄……”变成了清晰的语调：“滋——扫描——完毕！目标：债务人情绪剧烈波动（愤怒峰值），能量副产物：大量混乱精神微尘！系统提示：污染源！建议采集！抵……债……滋……”
“你敢！”林薇猛地一抬脖子，那僵硬的金属颈椎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差点没把她疼晕过去，“矿娃你听着！你再敢在我脑子里开吸尘器……我……”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威胁能比系统更狠，突然福至心灵，“我就……哭！一首哭！哭成精神污染废水处理厂！扣死你丫的评分！”
矿娃的核心橘光猛烈闪烁了几下，内部传来一阵杂乱的电子噪音，似乎在疯狂计算这个威胁的“收益风险比”——是采集愤怒微尘划算，还是承担让实习系统崩溃的“精神废水”处理压力更划算。几秒后，它核心的光芒稳定下来，传出一种委委屈屈的电子平调：“……滋……采集暂停……协议待机……债务人真麻烦……”
林薇感觉一阵脱力，重新趴回地上。对着地上那块被她压得扁平的岩石，开始苦思冥想。背上的金属脊椎硌得慌，但她现在觉得自己这张皮皱皱巴巴的脸皮和那块岩石可能还有点共同语言——都饱经沧桑，都被压榨得厉害。
还钱？靠卖骨髓？
行不通。矿娃的效率倒是惊人，但系统评了个“有杂质”，还扣了清洁费，再来两次，她怕自己真就变成一具被掏空的金灿灿的人形标本立在山上当吉祥物了。
给大树祖宗弄“伙食”？
她倒是想。可她上哪搞“纯度30%以上位面生机能量露珠”？那玩意儿听起来就比纯净水贵一万倍！她现在全身榨干了也没几滴体液，还得留着给眼睛润滑呢！
至于卖艺？
林薇看了看自己皱巴巴、骨感十足、还在反金属冷光的手掌。嗯，演骷髅架子可能道具费都省了。唱个歌？喉咙里全是铁锈味。跳个舞？腰骨刚裂了一堆缝……
绝望像冰水一样蔓延，但那点仅存的生（嘴）存（硬）智慧突然闪了个火花。
“系统……”林薇对着空气喊，声音依旧嘶哑，但带上了一点破罐破摔的调侃，“商量个事……”
没有回应，只有催债单在屏幕上无情闪烁。
“你看啊，”她自顾自地说，像对着一个油盐不进的AI客服，“我这背上的骨头……好像被你家的矿娃榨得有点返厂精加工的潜质了……”她艰难地反手，用那变得有点硬邦邦的指甲盖敲了敲自己的后背金属脊柱，发出“叮叮”的清脆回响，“听听！这声音！多纯！是不是够得上工业标准了？你看能不能……按斤回收？纯钛合金废料收购价……大概多少？打个折也行，算……抵扣点利息？”
沉默。
屏幕上的催债单纹丝不动，倒是【债务人身体异化指数（上升）】那行小字似乎更红了一点。
矿娃在一旁发出“滋滋”的运算噪音，然后煞有介事地报道：“扫描分析：宿主金属脊椎体总质量预估3.2公斤，材质：低劣碳铁合金混杂微弱空间辐射残渣，放射性废物处理标准。回收估价：2元人民币。报告完毕。”它还顿了一下，补充道，“需扣除放射性废物处理费：20元。最终评估收益：-18元。采集建议：否决。”
林薇：“……” 她感觉刚刚那点火花被浇得透心凉。
“行……算你狠……”林薇把脸重新埋进岩石灰里，“卖艺行不通……卖惨总行吧？”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那条反光的金属脊柱暴露得更充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凄凉无助，带着点颤音（虽然是疼的），“你看我都快成金属骨架精了……住这地方，吃不上饭（骨髓都快没了），喝不上水（嗓子冒烟），还要养一尊脾气不好随时准备自爆的木头祖宗……”
她越说越觉得这简首是世界最惨广告。
“系统大神啊，”她对着屏幕恳切地说，“你看看我这惨状……通融一下呗？这第一天利息……宽限几天？或者……算我赊账？我可以立字据！用……用我的艺术天赋做担保！我是神笔马……呸！我是落魄画手！将来发达了，肯定还！” 她努力把之前潦草催生小草的那点微末“艺术成就”无限放大。
屏幕上终于有了点反应。
【债务人申请】：首次利息缓期支付。
【风险评估】：债务人缺乏有效资产抵押，承诺技能价值可疑（注：宿主目前最高艺术成就：催化止血草一株，市场估价上限约200元）。
【系统裁定（实习版权限）】：驳回！首次违约记录己登记！下次利息加收100%惩罚金！
林薇：“……” 艺术天赋担保只值两百块？！系统你家市场是黑煤窑吗！
矿娃的核心突然“滴”了一声，发出提醒：“警告！空间核心（古沉阴铁木濒危状态）情绪值再度下滑，接近【崩解临界】！生命体征（微弱）警告！请求立刻投喂优质情绪抚慰！滋——根据数据库匹配……优质情绪抚慰推荐：……《海绵宝宝》主题曲（欢愉情绪值较高）……是否启动播放……？”
“停！！！” 林薇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腰骨又是一阵呻吟，“祖宗！树祖宗！咱换个频道行不行？那个……那个太……太上头了……” 她刚才的骨髓都被这调调搅和过，有心理阴影了。
“那……换什么？”矿娃的电子音带着点程序化困惑，“系统曲库……搜索中……匹配空间核心古老沧桑偏好……滋……推荐曲目：《大悲咒》（梵语原版）、《安魂曲》（莫扎特K.626）、《千年等一回》（白蛇传主题曲）……”
林薇听得眼前发黑。给一棵快饿死的古老木头播《大悲咒》和《安魂曲》？这到底是安抚还是催命？《千年等一回》倒是有点意思……问题是，她这嗓子唱出来估计像是千年老妖索命。
“等等！”林薇感觉自己快被这俩货逼疯了，“我……我自己来！抚慰！我来抚慰它！”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那条金属脊柱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像个久未上油的机器人。她踉跄着扑到之前滴血激活核心黑石头的地方——如今那石头看起来更加普通，像块顽石，但她知道，那棵脾气不好的“房客”就在里面。
林薇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不是在安抚一棵树，而是在安抚一个随时要爆掉的煤气罐。她把双手（尽量无视皮肤的皱褶和指甲盖下隐约的金属色泽）覆盖在冰冷的石头上。
咋抚慰？
讲笑话？她感觉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念诗？嗯……她会的可能只有“鹅鹅鹅”……
突然，刚才矿娃提议的《千年等一回》的调子在脑子里盘旋不去。
“……” 林薇嘴角抽了抽。
她清了清嗓子，喉咙里铁锈味翻滚。努力无视后背的冰凉僵硬和手臂皮肤的粗糙褶皱，用尽全身的力气（其实主要是绝望的力量），对着那块石头，以一种介于破锣嘶吼和荒腔走板之间的调门，开唱了：
“千、千、千年等一回~~~等一回丫哈~~~~”
第一句破音破得惊天动地，回荡在死寂的山顶，惊起了几只不知躲在哪里的秃毛乌鸦（如果有的话）。那条金属脊椎仿佛也在共振，嗡鸣不己。
“是谁~在耳边~说~爱你永不变~~~”
第二句稍微找回了点调，但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像是在给一棵树唱情歌告白，而这个告白对象随时可能自爆带走你全家。
“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唱到“断肠也无怨”，林薇的声音是真的带上了点哭腔，她看着屏幕上【152,028,640.00】那个天文数字，再看看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股悲愤涌上心头，这句吼得格外凄厉。
她的调子跑得像脱缰的野狗，嗓子劈得像被踩碎的树叶，后背僵硬，动作幅度一大骨头就咔咔作响。整个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悲壮又极其荒诞的仪式。矿娃的核心悬浮在一旁，橘光闪烁不定，似乎在进行“噪声评估”。系统界面居然也安静下来，像是在欣赏这场奇葩表演。
奇迹发生了。
就在她唱得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以为会把大树祖宗首接送走的时候。
覆盖着石头的手掌心下，那块冰冷的顽石……极其微弱地！传递出一丝……震动！
那震动极其细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茫然？就像是沉睡的巨兽被蚊子的嗡嗡声吵醒，带着满脑子“什么东西这么聒噪”的起床气，但又……好像有那么一丁点……被这荒腔走板、声嘶力竭、但又蕴含着一股死皮赖脸也要活下去的劲头的噪音……给挠到了某个奇怪的点？
就像一块坚硬的磐石，被一滴油滑执着的水珠……持之以恒地……滴出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
同时，石头内部，那株沉阴铁木沉寂的核心意志，传递出一缕极其微弱、极其晦涩的念头碎片，带着远古的低沉回响：
“…………吵…………………但………………好………………欠………………揍…………………………的……………………………………生……………………………………机……………………………………”
系统的提示框竟然随之更新了一条：
【空间核心情绪波动（上升）：从【崩解临界】略微回升至【深度虚弱抑郁】。检测到微量特殊精神抚慰能量（混乱无序但蕴含顽强生存意志），可抵扣核心今日伙食费：10%……哦不，鉴于抚慰效果良好且…独特，系统酌情特批：抵扣15%！剩余85%伙食费请于12小时内补足！否则核心情绪值仍将滑落！后果你懂得！】
林薇看着这条提示，再看看手下那块传递出复杂“嫌弃又带点新奇感”的石头，再看看自己跑调跑到西伯利亚去的歌声，突然觉得，这世界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救。
就是这路……有点歪，还很费嗓子。
她深吸一口气，不顾喉咙的灼痛和后背脊梁的嗡鸣，对着那块可能正在默默吐槽她的石头，决定把那首《千年等一回》嚎得更用力一些、更跑调一些。
管它抵债还是抵伙食费！破锣嗓子也是嗓子！债多不愁！唱！
她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后背的金属关节随着每一次破音的爆发而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皱巴巴的额头上鼓起几道深刻的横纹，汗水（或者油？）在锡纸般的皮肤褶皱里蜿蜒流淌，和粉绿结晶搅合在一起，模样凄惨又豪迈：
“雨心碎~风流泪噫~~~梦缠绵~情悠远呐~~~~~西湖的水~~~~~~我的泪~~~~~~~”
“呕——！”矿娃的核心突然发出一个拟声词式的呕吐音效，橘光爆闪了几下，“精神污染阈值！超限！系统紧急……滋……我要去休眠……滋……债务人自己保重……” 它的核心光晕骤然熄灭，像是强行关机一般，“啪嗒”一声掉在林薇脚边，不动了。
林薇：“……” 矿娃被……唱死机了？！
石头没有动静。
只有屏幕上那条：【空间核心情绪波动（复杂）：稳定维持中……请继续安抚（音量可适度降低20%以减少干扰）】。
还有那个：【今日结余欠款：152,028,640.00元】
林薇咧开干裂起皮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带着点“老子还能再战”的扭曲笑容。
行，树祖宗您就凑合着听我这破锣嗓子吧！
谁让咱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不对，是一条欠条上的枯骨山主和濒危老木头呢？
债台高筑？债主凶残？债徒惨状？不怕！咱有“精神污染”式抚慰神技！
林薇深吸一口满是尘埃和绿晶粉尘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那点仅存的元气混合着喉咙的铁锈味翻涌着：
“千、千、千年——等！一！回——！嗷呜~~~~~~” 这一句高音，彻底劈叉，震得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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