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仙黄瓜”和“仙西红柿”（各只剩一个了，她没舍得全带），赵静像是揣着两颗冒烟的手榴弹，脚步虚浮地走在镇子的街道上。
她的目标很明确——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有点规模、门脸还算干净的国营饭店“人民食堂”。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这种公家单位，或许会对高品质的食材有点兴趣？或者至少，能出得起价钱？
至于那些私营的小吃摊？她想都没想，一来估计买不起，二来更可能把她当骗子。
越是靠近那家饭店，她的心跳得就越厉害。手心里的汗把包着黄瓜西红柿的旧布都浸湿了。
饭店门口挂着半截脏兮兮的布帘子，里面传来炒菜的油烟味和嘈杂的人声。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劣质油烟、饭菜味和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差点把她熏个跟头。大厅里摆着七八张油腻腻的方桌，几乎坐满了人，大多是穿着工装或干部服的男人，划拳喝酒，喧闹无比。几个穿着白围裙、脸色不耐烦的服务员端着盘子穿梭其间。
这环境……跟她想象中能欣赏“顶级食材”的地方相差甚远。
她这身破旧打扮和怯生生的模样，与周围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一个胖乎乎、围着脏围裙的厨师从后厨探出头，看到她杵在门口，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干啥的？要饭上别处去！没看忙着呢？”
赵静被吼得一哆嗦，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师傅……我……我不是要饭的……我有点……好菜……你们收不收？”
“收菜？”胖厨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就你？有啥好菜？萝卜还是白菜？去去去！我们这儿有固定供应，不收零散货！别挡道！”
“不是萝卜白菜……”赵静急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把手里的旧布包打开一点，露出里面那翠绿得不像话的黄瓜和红得惊心动魄的西红柿的一角，“您看看，这黄瓜西红柿，不一样的……”
那抹极其扎眼的色彩和瞬间溢出的奇异清香，让胖厨师到嘴边的话顿住了。他狐疑地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他是老厨师了，跟菜打了一辈子交道，就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黄瓜西红柿！这颜色，这形态，这香味……邪门了！
“这……你哪儿来的？”胖厨师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惊疑，下意识地伸手想拿过来细看。
赵静赶紧把手缩回来，重新包好，紧张地说：“自家……自家种的……特殊品种，就结了点……师傅，您看这品质，能值多少钱？”
胖厨师咂咂嘴，眼神闪烁。他是个识货的，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要是能做盘凉拌黄瓜或者糖拌西红柿，绝对是桌上的亮点！说不定能讨好领导。
但他嘴上却不肯承认，故意板起脸：“哼，长得怪模怪样的，谁知道打了啥药？吃出问题来谁负责？我们国营饭店可不能乱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看起来像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皱着眉头走过来：“老王，吵吵啥呢？不干活了？”
胖厨师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刘主任，没啥，有个小丫头非要卖菜，长得稀奇古怪的，我这就打发她走。”说着就要赶赵静。
赵静一看来了个像是管事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那刘主任说：“领导！您看看这菜，真的不一样！味道特别好！您尝一口就知道！”
刘主任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赵静手里的布包上，也看到了那惊鸿一瞥的色泽，微微有些讶异。他比胖厨师更有见识些，隐约觉得这东西不简单。
“打开我看看。”刘主任发话了。
赵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包。
瞬间，那两根“仙品”彻底暴露在饭店浑浊的空气和灯光下！
如同明珠落入瓦砾堆，如同凤凰掉进鸡窝！
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完美品相和霸道清香，瞬间让周围几桌客人的喧闹声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嚯！这啥黄瓜？这么大这么绿？” “这西红柿……红的吓人啊！跟假的似的！” “啥味儿这么香？”
刘主任也看得愣住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拿起那根黄瓜，入手沉甸甸，触感冰凉坚实，那嫩刺仿佛都带着灵气。
“这……真是你家种的？”刘主任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真……真的！”赵静硬着头皮坚持，“祖传的种子，就结了几个……”
刘主任沉吟了一下，他对这品相确实心动，但国营单位的规矩多，他也不敢乱来。他想了想，说：“东西看着是不错。但你这来路不明，我们没法收。这样吧，你要是能提供证明，或者……便宜点，我个人掏钱买了，拿回家尝尝。”
个人买？赵静心里一喜，但听到“便宜点”，又警惕起来：“便……便宜多少？”
刘主任伸出两根手指：“黄瓜一毛钱一根，西红柿一毛五一个。怎么样？”这价格比集市上普通菜贵点，但远远配不上这“仙品”的价值。
赵静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一毛？一毛五？她冒着巨大风险拿出来，就值这点？还不够她来回走路消耗的卡路里钱！
“不行不行！”她猛地摇头，一把抢回黄瓜西红柿，重新包好，“这太便宜了！这菜……这菜吃了能强身健体！味道天下第一！少了五毛钱一根不卖！”
她也是急了，开始口不择言地胡吹。
“五毛？！”刘主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你抢钱啊！什么菜值五毛钱？金子做的啊？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拿些不知道哪弄来的怪东西糊弄人！滚滚滚！再不滚我叫联防队了！”
胖厨师也立刻变脸，凶神恶煞地推搡她：“听见没！滚蛋！小骗子！再敢来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食客也发出哄笑声，纷纷指责赵静想钱想疯了。
赵静被连推带搡地赶出了饭店，帘子在她身后重重落下，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和嘲讽。
她站在尘土飞扬的街边，抱着怀里那两颗烫手的山芋，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没让它掉下来。
屈辱！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好东西放在眼前，这些人却不识货！只认死价钱！
五毛钱很多吗？放在未来，连瓶水都买不到！可在这里，却像是天方夜谭！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局限和观念的壁垒。
怎么办？国营饭店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难道真要贱卖？或者……自己吃了？
她不甘心！
就在她茫然无措，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新开不久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私营小饭馆，招牌上写着“悦来小吃”。
门面不大，但玻璃擦得挺亮，里面似乎没什么客人，一个系着围裙、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门口摘菜。
死马当活马医！
赵静一咬牙，穿过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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