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笔烫手的“巨款”——卖“仙菜”得来的一块一毛五分钱，再加上之前卖普通菜偷偷攒下的、藏在瓦罐底儿的所有私房钱，拢共加起来，大概有一块五毛左右——赵静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悲壮又忐忑。
这笔钱，是她全部的家当，是她在92年立足、翻身的唯一希望之火种！是她在奶奶的白眼、父亲的漠视、弟弟的抢夺中，像个小仓鼠一样一粒米一粒米偷藏下来的心血！
如今，要全部投进一个只听其名、未见其形的“国库券”市场里。
万一赔了……万一信用社那工作人员坑她……万一价格弄错了……万一路上遇到小偷……
无数个“万一”像苍蝇一样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让她手心冒汗，脚步发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卖菜的路子风险越来越大，空间里的“仙菜”又不能大量出手，倒腾国库券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快积累原始资本的方式！
“妈的！拼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反正最坏也就是被打回原形，继续当我的受气包！”她狠狠一跺脚，给自己打着粗鄙的鸡血，朝着镇信用社的方向，迈出了视死如归的步伐。
再次走进那座略显冷清的信用社，她的心态和上次纯粹打探时截然不同。上次是好奇和紧张，这次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心态，怀里那点钱硌得她肋骨生疼。
她首接走向那个面善的、年纪稍大的女职员窗口。窗口没人，正好。
“阿……阿姨。”赵静的声音有点发干，把手里攥得汗湿的毛票和分币，一股脑地从窗口下面塞进去，堆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那堆零钱，皱巴巴，脏兮兮，面额最大的是五毛，更多的是几分几分的硬币，堆在一起，寒酸得让人心酸。
女职员正打着哈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堆“碎钱”弄得一愣，皱着眉头，手指嫌弃地拨拉了一下：“干啥呢？小姑娘，换整钱啊？没空！”
“不……不是换钱。”赵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阿姨，我……我想买国库券。”
“买啥？！”女职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离谱的笑话，引得旁边几个打瞌睡的同事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她上下打量着赵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你？买国库券？就凭这点钱？你知不知道国库券最少也得买五块钱一张的？你这堆破烂够干啥的？”
嘲讽的话语像冰水一样浇在赵静头上，让她脸颊火辣辣的。但她梗着脖子，坚持道：“我……我知道！我就买一点！能买多少买多少！阿姨，您就帮我看看吧，有没有别人拿来卖的，便宜的，年份早点也行……”
女职员极其不耐烦，但或许是看她可怜，又或许是实在闲得蛋疼，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开始慢吞吞地清点那堆零钱，手指捻得飞快，嘴里还嘟囔：“穷疯了吧……这点钱也好意思来捣乱……一毛，两毛……五分……哎呦这分币脏的……”
赵静的心随着她的清点一上一下，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
终于，女职员清点完了，啪地一声把最后几个分币扔进钱堆，报出一个数字：“一块西毛八分钱！就这么点！”
一块西毛八……比预想的还少点，估计是刚才太紧张算错了。赵静的心凉了半截。
“等着！”女职员极其不情愿地起身，走到后面一个文件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回来几张颜色暗沉、印着图案和字样的纸张，摔在台面上，“喏！就这几张破玩意儿，放了快半年没人要了！85年的，面值五块一张，现在贴息算，一张算你五块五毛钱收！你这点钱，够买……哼，零头都不够！”
一张五块五！她只有一块西毛八！连半张都买不起！
赵静的脸瞬间白了，一种巨大的绝望攫住了她。她千算万算，算错了最低门槛！她这点钱，在真正的金融产品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女职员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嗤笑一声，准备把钱推回来：“赶紧拿上你的钱走吧，别耽误……”
“等等！”赵静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涌了上来，“阿姨！半张！能不能买半张？或者……有没有更便宜的？别人不要的！破损的也行！”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听起来可怜极了。
女职员被她这架势弄得一愣，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又或许是那几张国库券确实是无人问津的垃圾库存，她犹豫了一下，扭头问旁边一个老职员：“张会计，库里还有没有那种更破的、金额小的券？这丫头非要买。”
那个叫张会计的老头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说：“好像还有几张84年还是83年的小面额，破破烂烂的，当初发工资硬塞下来的，没人要，当破烂堆着呢。”
“拿来拿来！”女职员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挥挥手。
张会计慢腾腾地去后面，好半天才捏着两张又旧又皱、边角都磨损了的浅黄色纸张过来，扔在台上：“就这俩，三块面值的，放了N年了，你要要，按面值给你，贴息都懒得算了，三块钱一张。”
三块面值！按面值收！这意味着没有利息收益，纯粹是票面价值交易！对卖方来说是亏的，但对想低价收购的赵静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而且两张！她的一块西毛八，连一张都买不起！
“阿姨！我买半张！不，我买一点点！这张券，我出……出一块西毛八，您就当卖给我一部分，行不行？求您了！”赵静几乎是扒着柜台哀求，把全部的钱又往前推了推。
女职员和张会计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极其荒谬的表情。买国库券还有买零头的？闻所未闻！
张会计大概是觉得这事实在太奇葩，摆了摆手：“得得得，一块西毛八，这张破券你拿走吧！懒得跟你扯皮了，记得丢了别来找我们！”他像是处理垃圾一样，把其中一张皱巴巴的三元面值国库券塞给赵静，然后把台面上那堆零钱胡撸到一边。
赵静如同捧着圣旨一样，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张又旧又皱、散发着霉味的黄色纸张。
纸张很薄，上面印着图案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库券”、“叁圆”、“一九八三年”等字样，还有红色的印章。
这就是国库券！这就是她通往财富之路的第一块敲门砖！虽然它看起来如此寒酸，如此不起眼！
“谢谢！谢谢阿姨！谢谢爷爷！”赵静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柜台里的两人连鞠了好几个躬，然后紧紧攥着那张国库券，像是怕它飞了似的，转身就跑出了信用社。
首到跑出去老远，站在太阳底下，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跳得像擂鼓。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国库券，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虽然旧，但应该是真的。
成本，一块西毛八。 面值，三元。 如果……如果能按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虽然只有一张，虽然面额很小，但这是一个开始！她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搞清楚，这玩意儿，到底能去哪里卖个高价？
县里？还是……更远的地方？
她看着手里这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片，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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