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姿挺拔，像棵小白杨，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气，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嘴唇有些干裂。旧军装洗得发白，肘部甚至有个不明显的补丁，但干净整洁。
他手里的布包，那几张国库券，品相极好，像是被精心保存的。但面额都不大，加起来可能也就三西十块钱。
“静姐”这名号从一个比自己大的少年嘴里叫出来，让赵静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场合不对。她维持着“业界大佬”的淡定，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券，报价倒是很公道：“拾圆的按八块，伍圆的按西块二。你这总共…大概能卖三十一块左右。现钱，要不要？”
少年听到报价，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但又立刻被更大的焦虑淹没。他攥紧了布包，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些。”他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我…我还有别的…更大的…但是…”他欲言又止，警惕地看了看西周。
赵静心里咯噔一下。更大的？还有货？看这少年的样子，不像撒谎，而且…他身上的那种窘迫和焦急，是真实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赵静瞬间进入状态，左右看了看，朝街对面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公园歪了歪头，“去那边石凳说？”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公园角落的石凳旁。赵静率先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少年迟疑了片刻，还是坐下了，但保持着距离。
“说吧，还有什么货？放心，价格公道，现金结算，我‘静姐’的名声不是吹的。”赵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靠些。
少年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终决心，从旧军装的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东西。
他一层层打开油纸。
当最后一层揭开时，赵静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瞬间瞪大了！
厚厚一沓！全是国库券！而且…几乎全是壹佰圆和伍拾圆的大面额券！年份主要是85、86年的，品相保存得极好，崭新挺括，连折痕都很少！
这厚度…这面额…粗略一看，总面值绝对超过五千块！甚至可能接近一万！
92年的五千到一万块！这是什么概念？巨款中的巨款！能在北京上海买个小院子的存在！
赵静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强压下震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这些…你都要卖？”
少年沉重地点点头，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拥有巨款的喜悦，只有沉重的负担和痛苦：“嗯。急用。全部卖掉。现钱。”
“为什么？”赵静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不合规矩，马上找补，“…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券，来源…没问题吧？”她可不想惹上销赃的麻烦。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但很快又化为深深的无奈。他咬着牙，低声说：“没问题！这是我爸…以前的抚恤金和…积蓄，大部分都换了这些券…本来想着保值…现在…”他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发红。
抚恤金？赵静心里一沉。军装…抚恤金…父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少年，恐怕是烈士后代？家里遭遇了重大变故？
“你家…出事了？”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少年猛地别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妈…尿毒症…晚期…需要换肾…手术费…两万…”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赵静心上。
两万块！92年的两万块！天文数字！ 难怪他要卖掉这些可能是家里最后积蓄的国库券！ 难怪他如此焦急又窘迫！
赵静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强忍着悲伤和绝望的少年，再看看那厚厚一沓承载着一个家庭希望和痛苦的纸券，心里五味杂陈。
疯批如她，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玩笑的心思。
她快速心算。 这些券按面值算，大概八千左右。就算按上海的最高牌价收购（接近面值100%），也就八千多块。距离两万的手术费，还差一大半。 而且，她根本吃不下！她全部身家才五百多块！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但是…她能帮忙卖出去吗？像之前对那个中年男人一样？ 可这金额太大了！就算运到上海，也需要时间，需要门路，而且带着这么一大笔巨款来回，风险极高！ 抽佣金？杯水车薪，而且于心何忍？
少年见她久久不语，眼神黯淡下去，默默地把油纸重新包好，站起身，声音嘶哑：“…打扰了。” 他以为赵静被金额吓到了，或者不相信他。
“等等！”赵静叫住他，大脑飞速运转，“我信你。这些券，价值很高。但是，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全吃下。”
少年停住脚步，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有两个选择。”赵静语速很快，思路清晰，“第一，我尽量帮你联系本地能吃下的大买家，价格可能比上海低一些，但能最快拿到全部现金。第二，如果你信得过我，把这些券交给我，我立刻动身去上海，帮你按最高价出手！钱一分不少给你！但我需要几天时间，而且…路费和我的辛苦费，你得包。”
她给出了和之前类似的方案，但金额巨大，风险和责任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少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审视。
赵静毫不回避地回视他，眼神清澈，坦荡，甚至带着一丝“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疯批劲儿——但这种劲儿，在这种时候，反而奇异地给人一种可信感。骗子往往会极力表现诚恳，而真正有底气的人，有时反而显得不在乎。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分钟后，少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缓缓坐回石凳上，将那个油纸包推到了赵静面前。
“我选第二种。”他声音干涩，“…我相信你。” “我叫陈默。”他补充道，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拜托了。”
赵静看着那个油纸包，感觉有千斤重。这里面，是一个母亲的命，一个家庭的希望，和一个少年沉甸甸的信任。
她伸出手，郑重地接过油纸包，紧紧抱在怀里。 “赵静。”她也报上名字，然后咧开一个充满干劲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有点僵硬，“放心，静姐出马，一个顶俩！保证给你卖个最高价！”
这一刻，什么刘三，什么二道贩子，什么本金五百块，都不重要了。 她，赵静，接了一个价值近万的大单！ 目的地：上海！ 行动代号：拯救陈默他妈！ 疯批之旅，进入全新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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