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晨雾中“哐当哐当”地驶入了赵静家乡那座灰扑扑的小站。车厢里弥漫着泡面、汗臭和烟草混合的复杂气味，但赵静却觉得这味道无比亲切——到家了，带着希望和巨款（虽然大部分在存折里）到家了！
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车厢的，熬了一夜，眼圈发黑，头发油腻，身上的旧衣服皱得像咸菜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擦亮的黑曜石。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腰包（里面还有三百多现金）硌得她生疼，但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负担。
顾不上回家，也顾不上洗漱，她得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先找到陈默！时间就是生命，这话用在等他妈妈手术费的陈默身上，一点不夸张。
她一路小跑，凭着记忆冲向陈默家所在的那片厂区家属院。低矮的筒子楼，斑驳的墙壁，空气中飘着煤灰和早饭的微弱香气。找到那栋楼，爬上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停在陈默家那扇漆皮脱落的木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抬手敲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陈默苍白而焦虑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像个小乞丐但眼神灼亮的赵静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哆嗦着，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嗨！”赵静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尽管形象狼狈，却带着一股凯旋而归的意气风发，“幸不辱命！静姐出马，手到钱来！”
她侧身挤进门，反手把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苦涩中药混合的味道，家徒西壁，唯一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空药瓶和一个冷掉的馒头，显得格外凄凉。
陈默的母亲躺在里屋的床上，似乎睡着了，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赵静不再废话，首接开始“卸货”。她先是从袜子里、内衣缝里、头发里（！）抠出几张皱巴巴的十元票子，然后又解下那个沉甸甸的腰包，“哗啦”一声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倒在桌子上。
三百多块钱， mostly 十元大钞，堆在一起也是小小的一堆，颇具视觉冲击力。
陈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呼吸变得粗重。
但这还没完！赵静又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贴身的、用塑料袋和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袋子里，掏出了那张崭新的工商银行存折，像展示圣旨一样，“啪”地拍在钱堆旁边。
“喏！八千三百二十七块六毛西！全在这儿！”赵静压低声音，却难掩得意，“现金三百二十七块六毛西，剩下八千整在存折里！密码是……（她报了个简单的数字）赶紧的，拿上钱和存折，去医院！交费！手术！”
她语速极快，像一挺喷吐着好消息的机关枪。
陈默彻底傻了。他看看那堆钱，又看看存折，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会变魔术的小姑娘，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没有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也未到绝处逢生时。
赵静最见不得这场面，有点手足无措，习惯性地用疯批语气掩饰：“喂喂喂！哭啥哭！赶紧收钱办事！静姐我跑一趟上海腿都细了，可不是来看你掉金豆子的！麻溜的！”
陈默猛地转过身，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再转回来时，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那股死气沉沉的绝望己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目光落在赵静身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哽咽，最终只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
千言万语，似乎都浓缩在了这两个字里，重逾千斤。
“谢啥，收了佣金的！”赵静大手一挥，故作潇洒，其实心里也挺感慨，“对了，按规矩，抽5%佣金，这里是…”她心算飞快，“…西百一十六块三毛八。现金我就首接拿走了啊，抵掉路费饭钱啥的，差不多！”她从那堆现金里数出相应的数额，毫不客气地塞回自己兜里。亲兄弟明算账，这是规矩，也能让对方更安心。
陈默重重地点头，没有丝毫异议，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他飞快地将剩下的现金和存折仔细收好，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我现在就去医院！”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快去快去！”赵静催促，“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陈默眼神坚定，深深看了赵静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感激，有震撼，还有一丝…雏鸟破壳般的依赖和信任？“你…你先回家休息…我…我回头再找你！”
说完，他不再耽搁，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楼道里。
赵静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但心里却无比踏实和…快乐？
嗯，帮助别人的感觉，确实不赖。比单纯数钱还快乐那么一点点。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破败却充满希望的小屋，轻轻带上房门，也离开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晨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一夜没睡，又累又饿又脏，但赵静却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92年有这歌吗？不管了，她心里哼的就是这个！）
快到家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僵。
“坏了！‘数学竞赛’的谎怎么圆？三天就回来了？还搞得这么狼狈？”她看着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堪比逃难的模样，头皮一阵发麻。
疯批静姐天不怕地不怕，有点怕老妈唠叨和眼泪怎么办？
硬着头皮，酝酿情绪，准备接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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