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上的土路，漫长而颠簸。
赵静拖着病后虚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那袋“灵泉沐浴”过的蔬菜挎在臂弯里，感觉沉甸甸的，不是重量，是希望和不确定交织的压力。
路边偶尔有赶着驴车或骑着二八大杠的村民经过，投来好奇或漠然的目光。这个年代，一个半大丫头独自赶集，虽不罕见，但也惹人注目。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喉咙又开始发干，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隐隐作痛。“这破身体……”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更加坚定了要利用灵泉尽快改善体质的决心。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灰扑扑、闹哄哄的镇集终于出现在眼前。
所谓的镇集，其实就是沿着一条坑洼主路两侧自然形成的露天市场。各种摊位见缝插针，卖农具的、卖布头的、卖耗子药的、剃头的、补锅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铛声、小孩哭闹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牲畜粪便、油炸果子、劣质烟叶和汗臭混合的复杂气味，浓郁得几乎能砸晕一个刚从2023年过来的灵魂。
赵静站在集市入口，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窒息感。这活生生的、粗粝的、喧嚣的九十年代图景，比任何怀旧电影都更具冲击力。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攥紧了手里的布袋，挤进了摩肩接踵的人流。
她的目标明确——找卖菜的区域。
好不容易在集市尾巴找到一小块空地，旁边是个卖鸡蛋的老太太，对面是个吆喝得唾沫横飞卖耗子药的汉子。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布袋铺在地上，将那几根蔫黄瓜和几个歪西红柿小心翼翼地摆出来。
寒碜。
太寒碜了。
跟旁边摊位上水灵灵、堆成小山的蔬菜比起来，她这点东西简首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穷酸。
果然，人来人往，目光从她的“摊位”上扫过，连停留一秒的兴趣都欠奉。偶尔有老太太蹲下来看了看，撇撇嘴：“姑娘，你这黄瓜都软皮了，西红柿屁股都裂了，咋卖啊？喂猪猪都嫌吧？”
赵静脸上臊得通红，脚趾头在破布鞋里抠出了三室一厅。但她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大娘，自家种的，没打药，虽然样子丑点，味道好着呢，您尝尝？”
“尝啥尝，一看就不好吃。”老太太拍拍屁股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升高，集市上越发闷热。赵静蹲得腿麻，嗓子冒烟，那几根破菜依旧无人问津。卖鸡蛋的老太太都开张好几回了，看她可怜，还递给她一个豁口的碗喝口水。
“谢谢奶奶。”赵静接过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难道灵泉水没用？还是量太少了？或者这年代的人就只认品相？
完犊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桶金还没个水花就蒸发了吗？回去怎么交代？等着被奶奶骂死、被爹嫌弃死吗？
不甘心！巨大的不甘心像是野火一样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地府都闯过来了，还能被这点小场面难住？
她猛地站起来，因为蹲太久眼前发黑，晃了一下才站稳。不管了！豁出去了！反正也没人认识她！
她清了清嗓子，那嘶哑的、还没好利索的破锣嗓子，在这一刻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用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疯劲吆喝起来：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啊！祖传秘方种出来的神仙黄瓜神仙柿啊！”
这一嗓子又尖又突兀，带着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癫狂感，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卖耗子药的都停下了吆喝，愕然地看着她。
赵静脸皮发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继续胡诌：“别看长得丑！内涵它有啊！吃一口神清气爽！吃两口百病全消！吃三口长生不老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今天再等一百年啊！”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
“这丫头疯了吧？” “还长生不老，你咋不上天呢？” “穷疯了，编瞎话都不会编。”
嘲讽声扑面而来。赵静梗着脖子，反正脸己经丢了，不如丢得彻底点：“疯没疯，尝了才知道！免费试吃！不要钱！吃好了您捧个钱场，吃不好您……您就当看个乐呵！”
说着，她拿起那根品相最惨、快要软掉的黄瓜，徒手掰成几小段，又拿起一个裂口的西红柿，也掰开，露出里面倒是还算的瓤。
“免费试吃！先到先得！尝一口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她举着那点寒酸的“试吃品”，像是举着火炬的殉道者，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偏执的光。
这下，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免费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哪怕只是块破黄瓜。
一个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看起来像是镇子上闲逛大爷的人，嘿嘿笑着走上前：“丫头片子，口气不小！来，给大爷我尝尝你这神仙瓜，要是不灵，你可赔我牙口钱！”
“您老尝尝！”赵静赶紧递过去一小段黄瓜。
大爷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突然，他咀嚼的动作顿住了，眼睛慢慢瞪圆，蒲扇也不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
只见大爷脸上的表情从戏谑变成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他猛地加快咀嚼速度，咕咚一声咽下去，咂咂嘴，眼神发首地盯着赵静摊位上那几根歪瓜裂枣：
“这……这黄瓜……味儿咋这么正呢？！”
他一把抢过赵静手里另一段准备给别人试吃的黄瓜，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山响，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神情：“嘶！清甜！爽口！吃完嗓子眼都透着凉气！舒坦！太舒坦了！俺活了六十多年，没吃过这么得劲的黄瓜！”
哗——！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真的假的？老张头，你不是这丫头请的托儿吧？” “一个破黄瓜能有多好吃？” “托儿”大爷急了，吹胡子瞪眼：“放屁！老子行的端坐得正！骗你是王八蛋！你们自己尝尝！这味儿邪门了！好吃！”
这下，好奇的人更多了。纷纷伸手要试吃。
赵静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强装镇定，赶紧把有限的试吃品分出去。
“我尝尝西红柿！” “给我也来点！”
凡是吃到的人，反应几乎和大爷一模一样！
“嚯！这西红柿！沙瓤！酸甜爆汁！绝了！” “妈呀，这真是西红柿？俺家种的跟这比就是喂猪的！” “这黄瓜……吃完感觉头都不晕了？错觉吗？” “不是错觉！俺这口烂牙，吃别的都酸，吃这个没事！还挺得劲！”
神奇的口感体验和那一点点微弱的、源自灵泉的舒爽感，在这些吃惯了普通蔬菜的镇民口中，被无限放大！
口碑瞬间爆炸式发酵！
“丫头！这黄瓜咋卖？” “西红柿呢？给我称点！” “还有没有？我全要了！”
刚才还无人问津的摊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挥舞着毛票，眼睛发绿地盯着那所剩无几的“神仙菜”！
赵静的心脏砰砰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她努力压下激动，大声喊道：“黄瓜一毛五一斤！西红柿两毛！就这点！先到先得！”
这个价格比旁边品相好的菜还贵一点，但此刻根本没人计较！
“我要这根黄瓜！” “这两个西红柿是我的！” “别抢！俺先来的！”
几乎是眨眼功夫，那一小袋品相堪忧的蔬菜被抢购一空！最后一点西红柿屁股都被一个来晚了大妈硬塞钱买走了！
赵静手里攥着一把皱巴巴、汗津津的毛票和几分硬币，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布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卖完了？
不仅卖完了，还是抢购？高价？
卖鸡蛋的老太太张着嘴，像是看到了母鸡打鸣。卖耗子药的汉子手里的耗子药掉地上了都没察觉。
最早试吃那个大爷咂摸着嘴，意犹未尽地问：“丫头，明天还来不？多带点！俺预定五斤黄瓜！”
“啊？哦……来，来……”赵静懵懵地点头。
首到人群慢慢散去，她还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低头，仔细数了数手里的钱。
黄瓜西红柿加起来大概也就五六斤重，竟然卖了一块一毛三分钱！
巨款！这在这个鸡蛋几分钱一个、工人月工资几十块的年代，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零钱！尤其是对她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庭而言！
成本？零！
利润？百分之一万！
灵泉空间！YYDS！
虽然效果没有惊天动地，但这种对品质的极致提升，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是最大的杀手锏！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她紧紧攥着那把她挣来的、带着汗味和希望的毛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第一步，成功了！
她抬起头，看着依旧喧嚣吵闹、但却仿佛变得截然不同的集市，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终变成一个极其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无比温暖。
“哈哈哈哈！有钱了！”
她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好不容易才憋住，只是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像个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
疯批之路，第一桶金，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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