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静是被弄堂里刷马桶的声音和自行车铃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爬起来，用旅馆提供的、掉瓷严重的破搪瓷缸子接了冷水，胡乱漱了漱口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睛却因为兴奋和戒备而格外亮。
下楼的时候，胖老板娘正在灶披间（厨房）煮泡饭，看见她，撇撇嘴，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点探究。显然，昨晚那个电话让她对这个小乡下妹产生了好奇。
阿强师傅己经等在门口了，嘴里叼着大饼油条，看见赵静，含混不清地说：“吃了没？给你带了副大饼油条。”
“谢谢强叔。”赵静接过来，啃着酥脆喷香的大饼，边吃边问，“那个黄老板，约的几点？”
“九点，得意楼茶馆，就在交易所隔壁一条街。”阿强师傅三两口吃完，抹抹嘴，“小财神，一会儿见了面，你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那姓黄的不是啥好鸟，估计想压价或者耍手段。”
赵静点点头，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得意楼茶馆门脸古色古香，但里面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多是些老克勒（老上海）和看起来像小老板、掮客模样的人，一边喝着酽茶，一边高谈阔论，话题十句有八句离不开股票。这里俨然成了另一个信息交流和暗中交易的场所。
阿强师傅熟门熟路地领着赵静上了二楼一个相对安静的雅间（其实就是用屏风隔出来的卡座）。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己经等在那里了，正是昨天那个想买号的黄老板。他面前放着一杯碧螺春，正慢条斯理地吹着茶叶沫子。
看到阿强和赵静进来，他抬起眼皮，脸上堆起商人惯有的热情笑容，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过赵静，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阿强兄弟，小姑娘，来啦？快请坐！”他站起身，假模假式地招呼，“喝点什么？龙井？碧螺春？”
“随便，黄老板破费了。”阿强师傅大大咧咧地坐下，赵静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一副怯生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低着头玩衣角。
寒暄了几句，茶上来后，黄老板切入正题，目光转向赵静，语气放缓，带着诱哄：“小姑娘，听说你手里还有不少中签的号？自己还买了不少豫园商城的股票？”
赵静抬起头，眼神躲闪，小声说：“嗯…老板给的定金买的…不是我的…”
阿强师傅在一旁帮腔：“黄老板，小姑娘胆子小，你就别吓唬她了。那点东西，她做不了主。”
黄老板呵呵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小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看你运气好，想跟你合作，带你赚更多钱。你那些号和股票，现在看着值钱，但股市有风险啊，说跌就跌。不如这样，你转让给我，我按现在市价…再加一成！现金结算！你拿着现金回老家，盖房子买嫁妆，多踏实？”
他抛出一个看似的条件。
赵静心里冷笑：加一成？打发叫花子呢？豫园商城未来能涨到一万块一股！现在市价才多少？
她脸上却露出犹豫挣扎的表情，手指绞着衣角：“可是…老板说不能卖…卖了会打断我的腿…”
“哎哟！哪个老板这么凶？”黄老板故作惊讶，“你放心，在上海滩，我黄某人还有点面子。你老板要是找你麻烦，我帮你摆平！怎么样？机会难得哦小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开始软硬兼施。
赵静继续装傻充愣，把问题往那莫须有的“老板”身上推，翻来覆去就是“老板不让”、“老板会生气”、“我做不了主”。
黄老板说得口干舌燥，茶都续了两杯，见赵静油盐不进，只会重复那几句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挂不住了，眼神也冷了下来。啊！彩票中奖两个亿，小黑勾错魂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啊！彩票中奖两个亿，小黑勾错魂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看了一眼阿强。
阿强师傅立刻打圆场：“黄老板，你看，小姑娘确实做不了主。要不这样，等她老板下次来上海，我帮你引见引见？”
黄老板冷哼一声，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烟雾后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沉：“小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那‘老板’，到底存不存在，还两说呢。我可听说，你就是一个人从乡下跑来发财的…运气好，捞了一笔。这上海滩水深，你一个小姑娘，拿那么多好东西，不怕烫手吗？”
图穷匕见，开始威胁了。
赵静心里那点“疯批”劲儿被这话勾起来了。她慢慢抬起头，刚才那副怯懦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眼神变得清亮而锐利，甚至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嘲弄，首首地看向黄老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黄老板和阿强都愣了一下。
“黄老板，”赵静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外表极不相符的冷静和压迫感，“东西烫不烫手，看拿的人有没有本事。有没有老板，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在我手里，我说不卖，就不卖。”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劲儿。
黄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噎住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重新打量着赵静，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阿强师傅也暗自咂舌：好家伙，小财神还有两副面孔呢！这变脸速度！
“呵呵，小姑娘，口气不小嘛。”黄老板干笑两声，弹了弹烟灰，“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谢谢黄老板提醒。”赵静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我年纪小，就信一个道理，落袋为安。东西在我袋子里，最安。谁想伸手…”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己经凉透的茶，声音轻飘飘的，“…我就剁了谁的爪子。不管他是穿西装的，还是穿马褂的。”
“噗——”旁边的阿强师傅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赶紧捂住嘴咳嗽。这话也太野了！这哪是乡下小姑娘，这分明是上海滩老流氓的腔调！
黄老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变得十分难看。他盯着赵静，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让人心悸的疯狂。
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僵持了几秒钟，黄老板忽然哈哈一笑，只是笑声有点干：“好！有性格！我喜欢！既然小姑娘主意正，那黄某也不强人所难了。就当交个朋友！以后在股票上有什么消息，互通有无嘛！”
他话锋一转，又变成了和气生财的模样，但眼底的冷意并未散去。
“好说。”赵静端起那杯凉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又虚伪地客套了几句，黄老板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只是离开时，那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看着黄老板下楼，阿强师傅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小财神，你可真敢说啊！吓死我了！这姓黄的可不是善茬，小心他报复！”
赵静放下茶杯，眼神冰冷：“强叔，对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你越怂，他越得寸进尺。就得让他觉得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他才不敢轻易动你。”
阿强师傅看着赵静，第一次清晰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狠厉和决断。他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哪是小财神，这分明是小阎王啊！
“那…接下来咋办？”阿强师傅问。
“按原计划。”赵静站起身，“去营业部，看看我的豫园涨了多少了。然后，麻烦强叔再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连号认购证。”
“成！”阿强师傅现在对赵静是言听计从。
走出茶馆，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赵静微微眯起了眼。
魔都的水，果然深。但她这条疯批的小鱼，偏偏就喜欢在深水里搅它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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