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把土路烤得发白，脚踩上去像踩着块烧红的铁板，烫得人首缩脚。我拎着洗得发白的布鞋跟在妈妈身后，鞋帮上的补丁被汗水浸得发潮，黏在手心滑溜溜的——这是家里唯一能穿的布鞋，妈妈说要留着赶集会时穿，平时光着脚更省鞋。
路边的石子被晒得滚烫，尖的、圆的、带着棱的，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我踮着脚往前挪，脚趾蜷得紧紧的，尽量避开那些扎人的尖石。可路太长了，从村口到镇上的代销点，足有三里地，刚走了一半，脚心就被颗三角石硌得生疼，低头时看见血珠正从皮肉里往外冒，像颗没长熟的红樱桃。
“咋了？”妈妈回头看我，竹篮在她胳膊上晃悠，里面装着要卖的鸡蛋，蓝布盖着，怕被太阳晒坏。我赶紧把脚往后缩，摇摇头说“没事”，可血珠己经顺着脚跟滴在地上，在黄土里洇出个小小的红点。她放下篮子走过来，手指刚碰到我的脚，我就疼得“嘶”了一声，她的眉头立刻拧成个疙瘩。
“跟你说穿布鞋偏不听！”她的声音有点急，却还是蹲下来，用衣角蘸了点路边沟里的水，轻轻擦我脚心上的血。凉水激得我打了个颤，可她的指尖软软的，比石子温柔多了。“你看这道口子，”她叹着气，指腹摸着伤口边缘，“都能看见红肉了，咋就不知道疼？”
其实我知道疼。刚才过石桥时，石板缝里嵌着的碎玻璃划了脚趾，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前天在玉米地薅草，被土块里的瓷片扎了脚心，现在结的痂又被石子磨破了。可我没说——去年夏天，弟弟的凉鞋断了带，妈妈用布条绑了又绑，首到冬天才攒够钱买新的，我怎么能再要一双？
妈妈把自己的布鞋脱下来，往我脚上套：“穿上，我光脚没事。”她的布鞋比我的大半码，鞋头还带着块补丁，是用她的旧头巾改的。“不要，”我往后躲，“你的脚也会被扎破的。”她却按住我的脚踝，硬是把鞋帮提上去，“听话，鸡蛋卖了钱，就给你买双塑料凉鞋，红带子的那种。”
我踩着妈妈的布鞋往前走，鞋底的胶己经磨平了，可踩着软软的布面，比光脚舒服多了。看着妈妈光脚踩在石子路上，脚后跟的茧子厚得像块老树皮，被尖石硌得微微发颤，我的眼睛突然有点酸。其实我不想要红带子的凉鞋了，就想让妈妈的脚也能踩在软和的地方，不用被石子扎，不用被太阳烤。
快到代销点时，妈妈在路边摘了片大荷叶，垫在我脚前的地上：“踩这个走，凉快点。”荷叶的清香混着泥土味飘过来，脚心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我盯着她光脚踩过的路面，石子上沾着点淡淡的红，像撒了把碎花瓣。
那天的鸡蛋卖了好价钱，妈妈真的在代销点给我买了双凉鞋，蓝带子的，比红带子的还好看。可我没舍得穿，把它刷干净了收在鞋盒里，等下雨天再拿出来——我想让这双鞋陪我久一点，久到能攒够钱，也给妈妈买一双，让她夏天走路时，脚底下也能软软的，再也不会被石子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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