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窗纸上晃，把老师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棵沉默的树。我攥着衣角蹲在灶门后，听见妈妈给老师递糖水的声音，瓷碗碰着桌面，发出"叮"的轻响。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内向。"老师的声音温温的，像刚晾好的白开水，"上课从不主动发言，叫起来回答问题，脸能红到脖子根。"我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脸颊发烫，像被老师说中了心事。
其实我不是不想说。上次老师讲《小蝌蚪找妈妈》，我知道青蛙的幼虫叫蝌蚪，还知道它们先长后腿再长前腿，这些都是爷爷教我的——他以前在池塘边养过青蛙。可当老师问"谁知道蝌蚪怎么变青蛙"时，我的手刚举到一半，就被后桌的笑声吓缩了回去，他们说"乡下来的懂啥"。
妈妈在灶前搓着手，声音有点干："她就是怕生，跟家里人话挺多的。"我捏着灶边的柴火，指腹被扎出个小刺，疼得钻心。其实在家里，我也很少说话。弟弟总抢着说学校的事，爸爸忙着抽烟，妈妈的心思全在锅碗瓢盆上，我的话像灶膛里的火星，没等燃起来就灭了。
老师叹了口气："内向的孩子容易吃亏，将来走上社会......"后面的话被风吹得有点散，可我听出了话里的担忧。灶台上的糖水冒着白汽，甜香味飘过来，我却觉得有点苦。想起上次小组讨论，我画了张青蛙成长图，想递给大家看，可他们围着班长的笔记本笑，没人注意到我手里的纸。
"她会画画，"妈妈突然说，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上次学校办板报，她画的荷花，老师还贴在教室后头呢。"我愣了愣，没想到妈妈会说这个。那幅荷花是我偷偷画的，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描了又描，怕被人笑画得不好，首到天黑才敢贴上去。
老师的影子动了动，"哦？我倒没注意。"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其实内向的孩子心思细，观察力强，这也是优点。"我扒着灶门的缝隙往外看，看见老师正翻着我的作业本，手指在我写的作文上停了停——那篇作文写的是爷爷的青蛙塘，老师用红笔圈了句"青蛙的叫声像在唱夏天"。
老师走的时候，妈妈把家里晒的红薯干装了一小袋，"您带回去尝尝，孩子晒的。"我躲在门后，看见老师接过袋子时，冲妈妈笑了笑："让她多画画吧，挺有天赋的。"
月光爬上灶台时，妈妈把红薯干往我手里塞了块，"老师说你画画好呢。"我咬着红薯干，甜丝丝的，突然觉得"内向"也许没那么糟。就像墙角的青苔，安安静静的，却能在阴湿的地方长出片绿，也能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
夜里躺在床上，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画纸，借着月光画了只青蛙。它蹲在荷叶上，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在唱歌。其实内向的孩子心里，也有很多想喊出来的话，只是有时候，它们更愿意变成画里的线条，变成作文里的句子，安安静静地等着被看见——就像现在，这只青蛙的歌声，老师听见了，妈妈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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