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的花裙子扫过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响。我攥着她的衣角，把憋了半宿的话说出来：“我喜欢班上的小虎，他跑步时辫子甩得像小马驹。”玉米地的风带着点甜，把我的声音吹得轻飘飘的，像朵不敢落地的云。
表姐突然停下来，转身捏我的脸，指甲上的红蔻丹蹭在我脸颊上，凉丝丝的。“真的？”她的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葡萄，“怪不得你总往他座位那边瞅，我早看出来了。”我慌忙捂她的嘴，手心碰着她涂了唇膏的嘴唇，软乎乎的，“别跟别人说，说了我就不理你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表姐嘴严着呢，烂在肚子里也不说。”阳光从玉米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她新烫的卷发上，像撒了把金粉。我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里藏着个安全的小盒子，能把我的心事锁得牢牢的。
那天下午，我跟表姐在玉米地摘了把甜杆，坐在田埂上啃，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像没忍住的笑。她还给我讲城里的事，说电影院的椅子是软的，说汽水开瓶时“噗”的一声冒白泡。我把小虎帮我捡橡皮的事也告诉了她，说得脸颊发烫，甜杆的甜都盖不住心里的慌。
第二天一早，我刚推开院门，就听见隔壁王奶奶在跟我妈唠嗑：“听说你家丫头有喜欢的小娃了？是村东头老赵家的虎子吧？”我手里的柴刀“哐当”掉在地上，惊得鸡窝里的母鸡扑腾着乱飞。妈妈回头看我，眼睛瞪得圆圆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蓝胖子不会迟到 像要把我看穿。
我冲进屋里，趴在炕沿上哭，眼泪把粗布褥子洇出个深色的印子。原来表姐的嘴一点也不严，她把我的心事像撒玉米籽似的，撒得全村都知道了。刚才路过的二丫冲我挤眼睛，卖豆腐的张叔喊我“小媳妇”，连平时最疼我的爷爷，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说不清的怪。
表姐来我家时，手里还拿着块花手绢，说是给我的。我把自己关在里屋，任凭她在外头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开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带着哭腔说：“我就是跟我妈说了，谁知道她会跟别人讲……”
妈妈进来时，手里端着碗糖水，“喝点甜的就不苦了。”她坐在我身边，没骂我，只是说：“人心像筛子，有的眼大，有的眼小，你的心事细，得找个眼小的筛子才藏得住。”我吸着糖水，甜丝丝的，却觉得心里像被玉米叶划了道口子，疼得慌。
后来表姐再也没跟我掏过心窝子，见了面总低着头，像只做错事的小猫。我也再没跟谁说过心里话，连写作业时都用本子挡着，怕别人看见我偷偷画的小马驹。其实心事就像地里的嫩苗，得藏在没人的地方才能好好长，要是被风一吹，被人一踩，就蔫了。
只是偶尔路过玉米地，还会想起那天的甜杆，甜汁淌在嘴角，表姐的笑声混着风声，像场醒不过来的梦。原来有些话，只能说给玉米听，说给风听，它们听了，只会守着，不会到处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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