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院子浸在清清爽爽的潮气里,泥地被淋得软乎乎的,蹲下来抓一把,捏在手里不粘掌心,还带着点青草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清新味,像刚从地里出的嫩萝卜。我搬了块小木板垫在槐树下,蹲在上面,把泥巴揉成圆滚滚的团,指尖缝里都沾着泥点,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上次爸爸看见我看《哆啦A梦》漫画,说“看这些没用的闲书耽误学习”,当场就把漫画撕成了碎片,我偷偷把碎片藏在床底,现在,我要捏一个永远不会被撕碎的蓝胖子,陪在我身边。
先捏身子。我把最大的一块泥巴放在掌心,双手来回揉,揉得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胖乎乎、圆滚滚的,捏一下还能轻轻回弹。接着捏脑袋,揪下比身子小一圈的泥巴,揉得更圆,小心翼翼地往身子上粘——粘的时候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扶着脑袋,生怕稍微一用力就碰歪了,要是歪了,蓝胖子就不精神了。
然后是耳朵。我捏了两个小小的三角形泥巴,刚要往脑袋两侧粘,突然想起漫画里说,蓝胖子的耳朵是被老鼠咬掉的,现在只有光溜溜的头顶!我赶紧把小三角揪下来,用指尖在头顶的泥巴上轻轻抹了抹,把痕迹擦平,让它光溜溜的,像颗泡在水里的圆汤圆,看着反倒更可爱了。
接下来要做最重要的部分——肚子上的神奇口袋。这可是蓝胖子的“秘密武器”,能掏出好多宝贝。我先用拇指在泥巴肚子中间轻轻按出一个小坑,坑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刚好能放下“宝贝”才行;再捏了一块扁扁的泥巴片,小心地粘在小坑的边缘,假装是口袋的边。我盯着这个小口袋,忍不住想象:里面能掏出竹蜻蜓,带我飞到屋顶看云;能掏出时光机,回到漫画没被撕碎的时候;还能掏出一块神奇的橡皮擦,擦掉爸爸骂我时的委屈、没漫画看的难过。想着想着,指尖的泥巴好像都变得软乎乎的,带着点像糖一样的甜。
眼睛要画得圆溜溜的才好看。我从灶房的柴火堆里,摸来一根烧黑的木棍,在泥巴脑袋上轻轻点了两个小黑点,点的时候特意量了量距离,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保证一样大、一样高;又在黑点下面,画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像蓝胖子总在笑的嘴巴,看着这张“笑脸”,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最后,捏了西只短短的小胳膊小腿——胳膊要粗一点,才能抱东西;小腿要短一点,才符合它圆滚滚的样子——粘在身子两侧和底下,虽然胳膊一只高一只低,小腿也歪歪扭扭的,可远远看去,总算有了蓝胖子的模样。我的泥巴蓝胖子,终于“活”了!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晾干,那里能晒到太阳,又不会被雨淋到。之后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台前看它,摸一摸泥巴有没有变硬,生怕它被风吹倒、被雨打坏。泥巴一天天变硬,颜色也从刚捏好的深褐色,慢慢变成了浅黄,像给蓝胖子穿了件暖暖的新衣裳,看着更亲切了。
弟弟放学回来,凑到窗台前看,伸手就要碰蓝胖子的脑袋,我赶紧扑过去拦住他,手紧紧护着窗台:“别碰!这是我的蓝胖子,会碎的!”弟弟撇了撇嘴,小手缩了回去,没再闹着要摸——他大概也看出,我把这个泥巴做的玩具,当成了宝贝。
有天放学,刚进院子就看见窗台上的蓝胖子歪在一边,少了条右腿!我心一下子揪紧了,赶紧蹲在地上找,眼睛盯着每一个角落,连花盆底下、门后都没放过。找了好久,终于在墙角的草堆里,发现了那块小小的泥巴腿,上面还沾着点草屑。我赶紧跑到院角,抓了点湿泥巴当胶水,小心翼翼地把小泥腿粘回蓝胖子身上,粘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粘歪了。虽然最后粘的腿有点往外侧歪,可它还是我的蓝胖子,还是那个能装下我所有小心愿的“好朋友”。
夜里睡觉,我把蓝胖子放在枕头边,像抱着一个小小的秘密。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它身上,泥巴的纹路清晰可见,坑坑洼洼的,却一点都不丑。它没有漫画里蓝盈盈的皮肤,没有能真的掏出宝贝的口袋,可我觉得它比商店里卖的任何玩具都好——因为它是我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捏出来的,里面藏着我对漫画里蓝胖子的想念,藏着我捏泥巴时偷偷攒下的快乐,它不会被撕毁,也不会离开我。
后来,这个泥巴蓝胖子在窗台上站了很久很久,风吹日晒的,身上裂了些细细的小缝,颜色也变得更浅了,可我还是没舍得扔。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个雨后的下午,我蹲在老槐树下,满手泥巴,却认真地捏着每一个细节的样子;想起我对着它的小口袋,畅想各种宝贝的快乐。我知道,它里面装着的不只是泥巴,还有那个小小的、渴望陪伴的我,还有那段虽然没有漫画书,却因为一个泥巴玩具,变得甜甜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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