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梨花开得满树白时，小雅穿着新裙子来喊我上学。粉白的裙摆扫过青石板路，风一吹就飘起来，像只停在她身上的蝴蝶。我攥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裤，裤脚还沾着早上喂猪时溅的泥点，指尖把裤缝捏得发皱——我也想穿一次裙子，哪怕只是旧的。
其实我有过一条裙子的，是姐姐穿小了的碎花布裙，领口磨得发毛，裙摆还缺了个角。去年夏天，妈妈把它改给了弟弟当罩裤，我看见针脚在碎花布上爬，像把我的期待缝成了碎片。后来我总在夜里翻姐姐的旧箱子，摸着里面剩下的碎花布片，想象着裙子穿在身上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离“好看”近一点。
赶集那天，我跟在妈妈身后，眼睛总往供销社的玻璃柜里瞟。柜台上摆着条浅紫色的裙子，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牵牛花，和我以前画在草稿本上的一模一样。“妈，你看那条裙子……”我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悄悄指向柜台。妈妈却拉着我往前走，“看那干啥？你穿长裤干活方便，裙子又不能下地。”
玻璃柜里的裙子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团揉碎的紫雾。我盯着它，首到被妈妈拽出好远，裤脚蹭过路边的野草，沾了些细碎的绿。其实我不是想穿去干活，只是想在梨树下转个圈，看看裙摆会不会像小雅的那样飘起来；想在上课时，不用总担心裤脚卷太高会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踝。
有次帮张奶奶缝被子，她从箱底翻出块蓝底白花的布，笑着说：“这布要是做成裙子，肯定好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蓝胖子不会迟到 ”我摸着布面，粗粗的棉线里藏着阳光的味道，突然鼓起勇气问：“张奶奶，你能教我做裙子吗？”她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好啊，等周末咱们就做。”
那个周末，我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拿出来，买了根白棉线，又从姐姐的旧布堆里找了块浅粉色的碎布。张奶奶帮我画了纸样，教我穿针引线，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个小口子，血珠滴在布面上，我却笑得合不拢嘴——我终于要有自己的裙子了。
可裙子刚缝了一半，妈妈就发现了。她看着桌上的碎布和针线，皱着眉把布收起来：“家里这么多活没干，你还有心思做这些没用的？赶紧把布收起来，以后不许再瞎折腾。”我攥着没缝完的裙摆，看着针脚歪歪扭扭的布片，眼泪掉在布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后来，那块浅粉色的碎布被妈妈用来补了弟弟的裤子。我每次看见弟弟裤腿上的粉色补丁，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梨花开了又谢，小雅的裙子换了一条又一条，我还是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裤，裤脚磨破了就缝，缝补的针脚像串小小的疤，刻在裤腿上，也刻在心里。
有天夜里，我在草稿本上画了条长长的裙子，裙摆上绣满了牵牛花，领口缀着小小的蝴蝶结。月光照在纸上，画里的裙子好像活了过来，我把纸贴在眼前，想象着自己穿着它，在梨树下转圈，裙摆飘起来，像朵盛开的花。其实穿不穿得到真裙子没关系，只要心里有条不会被没收、不会被改成补丁的裙子，就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美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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