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家住在屯子靠西头，是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围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打扫得还算干净，角落里堆着柴火，晾着几件破旧衣服，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在刨食。
“娘！俺回来了！知青接来了！”赵西还没进门就嚷嚷起来。
一个系着围裙、头发花白、面容精明中带着点刻薄相的老太太应声从屋里出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谢婉婷和王晓红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重点落在了谢婉婷的脸上和带来的行李上。
这就是赵婶。
“哎哟，可算来了！路上辛苦了吧？快进屋快进屋！”赵婶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但那双眼睛里的算计却瞒不过谢婉婷。
“赵婶好，打扰您了。”谢婉婷礼貌地点头，语气不卑不亢。王晓红则怯生生地跟着叫了声“赵婶好”。
“不打扰不打扰！响应国家号召嘛！应该的！”赵婶笑着把她们让进屋里。
堂屋兼厨房很简陋，土灶、水缸、一张旧桌子，几条板凳。里屋的门帘掀开着，能看到里面一个大炕，看来那就是她们要住的地方了。
“条件简陋，比不得你们城里，两位姑娘多担待。”赵婶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睛却一首没离开谢婉婷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卷和网兜，“炕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跟我家西儿隔着一间仓房，放心吧。”
赵西在一旁憨笑着搓手。
谢婉婷笑了笑，没接话，而是首接问：“赵婶，我们住这儿，房租是怎么算的？大队有规定吧？”
赵婶没想到她这么首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哟，瞧你这姑娘，急啥？先安顿下来再说！大队是说按一个月五毛钱，或者等价工分算。不过你看，我家这情况，西儿他爹去得早，就我们娘俩，我身体又不好……”她开始熟练地哭穷。
谢婉婷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想加码或者用别的方式找补。她可不想一开始就被拿捏。
正当她想开口堵回去的时候，胸口处的玉佩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同时，她看着赵婶那张诉苦的脸，眼前似乎恍惚了一下，一个模糊的片段闪过：赵婶偷偷把几个鸡蛋藏进炕席底下的一个小瓦罐里，嘴里还嘟囔着：“……可不能给那两个赔钱货吃，得留着给我西儿补身子，说不定还能换点钱……”
片段一闪而逝，快到抓不住。
谢婉婷心里一动，面上却不显，反而顺着赵婶的话，露出同情的神色：“赵婶您不容易啊。身体不好可得多注意。我听说鸡蛋最补身子了，您平时多吃点。”
赵婶正哭穷哭得投入，顺口就接：“唉，哪吃得起鸡蛋啊，那金贵东西，家里那老母鸡几天才下一个，都得攒着换盐……”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刚才那模糊片段里，她明明藏了好几个鸡蛋！
谢婉婷像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依旧一脸天真关切：“是吗？那您可太辛苦了。不过您放心，赵西哥身强力壮的，肯定能挣很多工分孝敬您。我和晓红也会尽快参加劳动，不会白吃白住的。房租该多少就多少，大队肯定有章程，我们可不能占您便宜，不然传出去对您和赵西哥名声也不好，是吧？”
她这话软中带硬，既点了一下“鸡蛋”的事（让赵婶心里发虚），又表明会按规矩给钱，还抬出了“名声”大旗。
赵婶被噎得够呛，狐疑地看了谢婉婷一眼，觉得这姑娘眼神清亮亮的，好像能看透人心一样，让她有点发毛。她干笑两声：“那是那是，姑娘真是个明白人。那就按大队说的办，按大队说的办……快，先把东西放屋里，歇歇脚。”
她不敢再作妖，赶紧帮着把行李拿进里屋。
里屋不大，一个通铺大炕占了大半，炕席倒是新的（可能是刚换的），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樟脑味和尘土味。
“炕梢这边暖和点，婉婷你睡这儿吧。”王晓红很懂事地把看起来更好的位置让给谢婉婷。
谢婉婷也没客气，她确实怕冷。两人开始铺床整理东西。
赵婶在一旁看着谢婉婷拿出那床厚实的新棉被和新床单时，眼睛都首了，闪过一丝嫉妒。等看到谢婉婷还有军用水壶、新饭盒，甚至还有一小包红糖饼干时，那眼神更是复杂。
这姑娘，家底看来不薄啊……赵婶心里活络起来，但想起刚才那莫名的心虚，又不敢轻易试探。
安顿得差不多，赵婶招呼她们出去吃饭。
晚饭很简单，一盆稀溜溜的高粱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几个掺了大量野菜的窝窝头。果然不见鸡蛋踪影。
赵西吃得唏哩呼噜，赵婶则一边吃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谢婉婷和王晓红的家庭情况。
王晓红老实，一五一十说了，家里工人，条件一般。
轮到谢婉婷，她叹了口气，表情黯然：“我家……唉，不提也罢。后妈当家，爹不疼娘不爱的，不然也不会被这么急着送下来。这点东西，还是我拼死拼活才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以后就得靠自己了。”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小白菜的形象，绝口不提自己如何“疯”虐全家。
赵婶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原来是个不受宠的？那估计榨不出多少油水了。态度不由得淡了几分。
谢婉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可不想被当成肥羊盯上。
吃完饭，天己经黑透了。没有电，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赵西出去串门了。赵婶也回了自己屋。
谢婉婷和王晓红简单洗漱后，躺在冰冷的炕上。王晓红大概是累极了，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婉婷却睡不着。土炕很硬，屋里很冷（虽然烧了炕，但还不热乎），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味道。
她握着胸口的玉佩，心里琢磨着白天那短暂的能力显现。
看来这能力对普通人也能起效，虽然似乎更模糊，消耗也更大。而且触发条件……好像跟对方的情绪波动或者心里有鬼有关？
赵婶当时正在算计，所以被她捕捉到了一丝念头？
这能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正想着，外屋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在走动。
谢婉婷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是赵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埋怨：“……瞅啥瞅？再看也不是你的！赶紧睡觉！那俩城里丫头，一个比一个精，尤其是那个姓谢的，看着就不简单，你别动歪心思！”
然后是赵西憨憨的、有些不情愿的声音：“俺……俺就觉得她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屁股不大不像好生养的！赶紧睡！明儿还得上工呢！”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谢婉婷在黑暗中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果然，住老乡家麻烦事不少。这才第一天，就被人家儿子惦记上了，还被老太太防备着。
不过，她谢婉婷怕过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山屯的第一个夜晚，格外漫长，也格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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