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婷的哭嚎声极具穿透力,抑扬顿挫,感情,简首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如果忽略她偷偷从指缝里观察外界的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的话。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这会儿又是下班做饭的时间点,楼道里、水房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虽然没人明着站出来,但那一道道探究、鄙夷、看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谢建国和王翠花的背上。
谢建国最爱面子,此刻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扒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他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钻进去,或者干脆把眼前这个突然发疯的女儿掐死算了。
王翠花更是心急如焚,她好不容易才攀上李主任这门“亲戚”,眼看就要成了,要是被这死丫头一闹给搅黄了,她得吐血!她使劲拽谢建国的袖子,压低声音急道:“老谢!快让她别嚎了!这像什么话!明天……明天李主任还要来呢!”
提到李主任,谢建国一个激灵,强行压下怒火,试图挽回一点形象,对着周围干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孩子不听话,闹脾气呢,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可惜,没人动。这年头娱乐匮乏,这种家庭大戏可是难得的消遣。
谢婉婷一听“李主任”三个字,哭嚎声立刻又拔高了一个八度,边哭边诉,字字清晰:“我不活了啊!我爸我妈为了五十块钱就要把我卖给打死过老婆的李大壮啊!街坊邻居们你们评评理啊!那是火坑啊!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呜呜呜……”
“五十块?”“李大壮?”“就是轧钢厂那个……”“天呐,真卖女儿啊?”……议论声更大了。
谢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王翠花也慌了,伸手想去捂谢婉婷的嘴:“死丫头你胡吣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谢婉婷岂能让她得逞?看似胡乱挥舞着手臂挣扎,实则看准了王翠花的手,指甲用力一挠!
“啊!”王翠花吃痛,收回手一看,手背上赫然三道红痕。
谢婉婷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开,继续她的表演,声音凄惨得能去唱戏:“后妈打人了!爸你看着后妈打死我吧!打死我你们好拿我的尸体去换钱!妈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她一口一个“后妈”,一口一个“卖女儿换钱”,句句往谢建国和王翠花的肺管子上戳。
谢建国终于受不了了,再让她喊下去,他明天就不用去厂里上班了!他铁青着脸,猛地弯腰,不是打,而是想去把谢婉婷强行拖回屋里。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谢婉婷的胳膊时,谢婉婷眼神一厉,决定玩把大的。
她猛地抓住谢建国的手腕,看似挣扎,实则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同时借着倒地的势头,狠狠往后一拽!
谢建国根本没防备女儿敢反抗,而且有这么大的力气(肾上腺素飙升的潜力),一个趔趄,竟然被带得向前扑去。
“哐当!”一声巨响!
谢建国没能稳住身形,一头撞在了旁边堆放杂物的木头架子上。架子摇晃两下,上面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空腌菜坛子掉了下来,虽然没砸到他头,却在他脚边摔得粉碎,碎片和灰尘溅了他一身。
整个楼道瞬间安静了一秒。
谢建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和脚边的碎片。
王翠花吓得尖叫一声。
谢婉婷则趁机缩到墙角,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肩膀剧烈抖动,发出压抑的、仿佛恐惧到极点的呜咽声,实则是在拼命忍住笑,憋得辛苦。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谢建国看着自己脏了的工装裤和新擦的皮鞋,理智彻底崩断,彻底暴怒,也顾不上什么邻居什么影响了,抄起刚才丢掉的笤帚疙瘩,红着眼睛就要真的往死里打。
“谢建国!你敢动我女儿一下试试!”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愤怒的女声在楼道口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街道办事处的刘主任和妇联的赵干事,在几个热心大妈(显然是有人偷偷去报信了)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原来,早在谢婉婷开始嚎哭、提及“卖女儿”的时候,就有看不下去的老邻居悄悄溜出去找街道和妇联了。这年头,街道和妇联对这类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刘主任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但气场十足,一双眼睛锐利得很。赵干事年轻些,戴着眼镜,一脸严肃。
看到这两位,谢建国高举的笤帚瞬间僵住,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王翠花也吓得缩起了脖子,暗道不好。
刘主任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谢建国手里的笤帚,扔在地上,厉声道:“谢建国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公然在家里使用暴力?还想打孩子?你想进派出所学习班吗?!”
谢建国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辩解:“刘主任,不是,您听我解释,是这死……是这孩子她先胡说八道,还动手……”
“我没胡说!”谢婉婷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声音颤抖,眼神却异常倔强地看着刘主任和赵干事,抢先控诉,“刘奶奶,赵阿姨,我爸和我后妈,要逼我嫁给轧钢厂那个打死过老婆的李大壮!他们收了人家五十块钱定金!我不愿意,我爸就要打死我!后妈还掐我……”
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原主本就瘦弱、刚才自己偷偷用力掐红了的胳膊,又亮出刚才抓挠王翠花时“不小心”在自己手臂上留下的红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至极。
视觉效果拉满!
周围邻居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谴责己经说明了一切。
王翠花急了:“你血口喷人!那李大壮是车间副主任,条件好着呢!我们是为你……”
“为我好?”谢婉婷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逻辑却异常清晰,“为我好就让我去跳火坑?那个李大壮五十多了,死了三个老婆,最后一个就是被他打死的!这事儿你们敢不敢去厂里打听?你们这是卖女儿!用我的彩礼钱给谢宝珠买新裙子、买雪花膏,好让她去找厂长公子搞对象!你们当我不知道吗!”
这话信息量巨大,而且细节丰富,由不得人不信!
“哗——”邻居们彻底哗然。
连刘主任和赵干事的脸色都更加难看了。她们处理过不少家庭纠纷,但这么赤裸裸拿女儿换钱贴补另一个女儿的,还是少数。
“谢建国!王翠花!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刘主任声色俱厉。
谢建国支支吾吾,汗如雨下。王翠花还想狡辩:“没有的事!主任,她瞎说的,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是不是瞎说,去轧钢厂问问不就知道了?”谢婉婷豁出去了,继续加码,她目光扫过王翠花,忽然福至心灵,集中精神盯着她——胸口玉佩再次传来微弱的温热感。
眩晕袭来,但一幅模糊的画面闪过:王翠花偷偷把一张崭新的五块钱票子塞给谢宝珠,小声说:“乖女,拿着,明天去买那件你看中的的确良衬衫,穿得漂漂亮亮的去见陈厂长的儿子……”
画面消失,谢婉婷精神一阵疲惫,但立刻指着王翠花大声道:“你敢说你没偷偷给谢宝珠五块钱,让她去买新衬衫好去见陈厂长的儿子?钱就在谢宝珠裤子口袋里!”
这一下,如同精准打击!
王翠花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知道?!给钱的时候明明只有她们母女俩!这死丫头是鬼吗?!
她这反应,等于不打自招!
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震惊和鄙夷地看着王翠花和闻讯刚从屋里出来、一脸慌张的谢宝珠。
谢宝珠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完了。
谢建国眼前一黑,知道彻底完了。这事被坐实,他的脸丢尽了,工作都可能受影响!
刘主任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谢建国和王翠花的鼻子:“好!好得很!谢建国,王翠花,你们真是好父母啊!逼嫁、虐待、还重女轻女!你们等着街道和妇联的处理吧!”
赵干事冷冷地补充:“这件事,我们会向你们双方单位反映情况。至于李大壮那边,你们最好自己去把钱退回去,否则,别怪我们介入调查他打死老婆的事!”
谢建国和王翠花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谢婉婷看着他们惨败的样子,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受尽欺凌、惊魂未定的可怜模样,小声啜泣着,完美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
刘主任心疼地把她扶起来:“好孩子,别怕,有街道和妇联给你做主!这家里你不能待了,先跟赵阿姨去妇联住一晚,明天我们再来处理!”
谢婉婷柔弱地点点头,在赵干事的搀扶下,在一众邻居同情和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经过面如死灰的谢建国和王翠花身边时,谢婉婷趁人不注意,偷偷递过去一个极其挑衅、充满了恶意和嘲讽的眼神。
仿佛在说:跟我斗?弄不死你们!
谢建国和王翠花接收到这个眼神,浑身一僵,如同见了鬼一般,心底寒气首冒。
这丫头……真的疯了!而且疯得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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