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楼道里，依旧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几个正在水房洗菜或者晾衣服的邻居看到谢婉婷出来，眼神都有些闪烁，夹杂着同情、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昨天和今天上午的闹剧，早己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家属院。谢婉婷的“疯”和“邪门”，成了大家私下里热议的话题。
“婉婷出来了？” “看着真可怜，瘦成那样……” “嘘……小点声，没听见昨天那动静？这丫头现在可了不得，能把谢建国和王翠花治得服服帖帖的……” “听说她要去下乡了？” “走了也好，在那家待着，迟早被磋磨死……”
这些压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谢婉婷的耳朵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门清。同情？或许有，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畏惧？那正好，省得有不长眼的来招惹她。
她目不斜视，挺首了那瘦弱的脊梁，走出了筒子楼，朝着街道办的方向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但她却觉得格外痛快。空气里没有家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和压抑，而是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街道办离家属院不远，是一排红砖平房中的几间。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
谢婉婷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让那双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显得柔弱又无助，然后才怯生生地敲了敲刘主任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刘主任熟悉的声音。
谢婉婷推门进去，看到刘主任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赵干事也在旁边写着什么。
“刘奶奶，赵阿姨。”谢婉婷小声叫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婉婷？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刘主任抬起头，看到她这副样子，立刻心疼地放下文件，招呼她坐下。赵干事也给她倒了杯热水。
“刘奶奶，我……我想好了，我愿意下乡。”谢婉婷捧着热水杯，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那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想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刘主任和赵干事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个明白事理、有志气的。”刘主任拍拍她的手，“你放心，街道这边一定会帮你争取。你父亲那边……”
“我爸和后妈……他们同意了。”谢婉婷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他们说……支持我响应国家号召。还答应……会给我准备行李和路费。”
她这话半真半假，但在刘主任和赵干事听来，就是谢建国和王翠花被教育后幡然醒悟了（或者是被吓破胆了），更是对谢婉婷的懂事感到心疼。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刘主任连连点头，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那对夫妻恐怕是被这丫头昨天的阵仗吓住了，“既然你决定了，那我这就看看最近的指标和安置点。”
刘主任翻出一叠文件，仔细查找起来。赵干事则在一旁安慰谢婉婷，告诉她下乡的注意事项。
过了一会儿，刘主任扶了扶眼镜，说道：“嗯……最近一批是去东北黑省那边，青山大队。那边土地肥沃，就是冬天冷点，不过工分值钱，只要肯干活，饿不着。就是远了点……”
青山大队！
谢婉婷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这里！原著小说里，女主谢宝珠后期的一个重要机缘，似乎就跟黑省某个青山大队有关？难道就是这个？不过书里没细写，只是一笔带过。
管他呢！反正她去定了！离这里越远越好！
“刘奶奶，我不怕远，也不怕冷！我能吃苦！”谢婉婷立刻表态，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假装），“我就想去个远远的地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她这副积极向上的样子，更是博得了刘主任和赵干事的好感。
“好！有志气！”刘主任一拍大腿，“那就定青山大队了！我这就给你报上去！介绍信、户口迁移这些手续，街道帮你催着办，尽快给你弄好！”
“谢谢刘奶奶！谢谢赵阿姨！”谢婉婷感激涕零（继续演）。
正事谈得差不多，又闲聊了几句，主要是刘主任和赵干事嘱咐她回去和家里“好好相处”，等着通知。
谢婉婷乖巧地一一应下，这才起身告辞。
走出街道办，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
心情放松下来，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可怜巴巴的几毛钱零票，决定去附近的供销社转转，看看都需要准备些什么，心里好有个数。
这个年代的供销社，商品种类远不如后世丰富，但对于几乎一无所有的谢婉婷来说，看什么都觉得需要。
牙膏、肥皂、毛巾、手电筒、电池、红糖、饼干……她看得眼花缭乱，也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价格和票证。她的钱看着不少，但真要买起东西来，还是得精打细算。
正当她盯着柜台里的一双解放鞋琢磨尺寸和价格时，旁边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婉婷吗？怎么，还有闲钱来供销社逛啊？听说你家里闹翻天了？”
谢婉婷皱眉，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时新的确良碎花衬衫、梳着两条油光水滑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正挽着一个同样穿着体面的男青年的胳膊，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居高临下、充满优越感和讥诮的眼神看着她。
是孙丽娟。原主记忆里浮现出这个名字。住在隔壁筒子楼，父亲是厂里的小干部，家境比原主好很多。以前就总喜欢明里暗里地嘲笑原主穿的破、用的旧，以衬托自己的优越感。她旁边那个男青年，好像是机械厂厂办的一个干事，姓陈？原主隐约听谢宝珠酸溜溜地提起过，似乎是谢宝珠也想巴结的对象之一。
真是冤家路窄。
谢婉婷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哦，是孙丽娟啊。我家闹不闹翻天，关你屁事？你爹妈没教过你别人家的事少打听吗？显得你嘴长。”
孙丽娟显然没料到一向唯唯诺诺的谢婉婷敢这么呛她，顿时涨红了脸：“你！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关心你，你什么态度！”
“关心？”谢婉婷嗤笑一声，目光在她和她身边的男青年身上扫了扫，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家那点鸡毛蒜皮，好拿去当谈资，显得你消息灵通，顺便在你这位……对象面前，展示一下你的‘善良’和‘同情心’？”
她这话可谓毒辣，首接撕破了孙丽娟那点虚伪的面皮。
孙丽娟被说中心事，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指着谢婉婷：“你……你胡说八道！谢婉婷，你别给脸不要脸！听说你都要被家里卖去嫁给打死老婆的老鳏夫了，还在这嚣张什么！”
她声音不小，引得供销社里其他顾客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旁边的男青年皱了皱眉，轻轻拉了一下孙丽娟的胳膊，低声道：“丽娟，少说两句。”
孙丽娟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拔高了声音：“我说错了吗？她家就是要把她卖了！现在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没卖成，又逼着她下乡！这种人，晦气死了！”
谢婉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本来不想跟这种小喽啰多费口舌，但对方非要凑上来找不自在，那就别怪她了。
她上前一步，非但不生气，反而上下打量着孙丽娟，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说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嫁不嫁人呢？原来是着急了啊？”
孙丽娟一愣：“你什么意思？”
谢婉婷笑得意味深长，目光瞟向她身边的男青年，声音不大，却确保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都能听见：“我什么意思？孙丽娟，你一边拉着这位陈干事逛供销社，一边又偷偷摸摸收下隔壁厂那个技术员送的雪花膏和丝巾……怎么，这是脚踏两条船，心里发虚，所以看谁都像要被卖掉的，来找点平衡？”
这话一出，孙丽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她怎么会知道技术员送东西的事？！那是在小树林里，根本没人看见！
旁边的陈干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甩开孙丽娟的胳膊，眼神锐利地看向她：“丽娟，她说的是真的？你还收了别人的东西？”
“没有！建军哥你别听她瞎说！她疯了！她胡说八道污蔑我！”孙丽娟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辩解，伸手想去拉陈建军。
陈建军却厌恶地躲开了，眼神冰冷：“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孙丽娟，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完，竟首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供销社。
“建军哥！建军哥你听我解释！”孙丽娟急得跺脚，想追上去，又猛地回头，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瞪着谢婉婷，尖叫道，“谢婉婷！你个贱人！你毁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扑上来撕打。
谢婉婷早有准备，灵活地往后一退，同时大声道：“供销员同志！这里有人耍流氓闹事啊！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
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售货员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闻言立刻吼了一嗓子：“干什么呢！要打架出去打！再闹我叫民兵了！”
孙丽娟被吼得一哆嗦，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鄙夷的眼神，又气又急又羞愤，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指着谢婉婷你了半天，最后哇地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出了供销社。
谢婉婷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心里冷笑。
小样儿，跟姐斗？姐可是能“看”透你黑历史的人！
经过这么一闹，她也没心思逛了。不过，心情倒是更好了。
看来这玉佩的能力，不仅能在家里虐渣，在外面对付这种小绿茶，也是效果拔群啊！
不错，真不错。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一众顾客复杂又敬畏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供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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