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的求职简历还没改完第三版,家里的气压就低得像要下暴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连念安似乎都感受到了,哭闹声比往常多了几分。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刚把念安哄睡,轻手轻脚地退出婴儿房,就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 原野回来了。他身上的西装还沾着夜露的潮气,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乱糟糟的,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狼狈。
“公司出事了。” 他扯领带的动作带着股狠劲,丝绸面料被拽得变了形,仿佛要把所有的烦躁和压力都倾泻在这根领带上。“合作方突然撤资,一点征兆都没有,几个项目同时停摆,工人的工资还没发,账户上的钱只够撑半个月。”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焦虑,像是一头困兽在挣扎。
新新抱着刚热好的牛奶走过去,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看着他眼底布满的红血丝,想起前几天他捏着自己下巴,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你离不开我” 时的强硬,此刻却像被戳破的气球,浑身都泄着气,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心里那点因为二胎而起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动了些。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原野的手机铃声成了悬在头顶的惊雷,每次响起都让人心里一紧。有时他会对着电话吼得青筋暴起,声音大得能穿透书房的门,震得墙上的挂画都微微晃动;有时又会握着听筒沉默很久,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把那冰冷的金属捏碎。餐桌上的营养师食谱早就被遗忘在角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张妈每天精心炖的参汤总被晾到凉透,最后只能倒掉,只有垃圾桶里的速食盒越来越多,各种口味的方便面、汉堡包装,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忙碌与焦灼。
新新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样子,颧骨越来越突出,眼窝也陷了下去,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却透着一股难以支撑的疲惫。心里那点因二胎而起的怨怼,像被雨水冲淡的墨痕,渐渐变得模糊。有天深夜她起夜,看见书房门缝漏出的光,在漆黑的走廊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门板没关严,留着一道小缝,她透过缝隙看进去,原野趴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肩膀微微耸动,像头困在陷阱里的狮子,充满了无助和挣扎。
就在这时,念安的咿呀声突然从婴儿房传来,打破了这份沉寂。新新赶紧转身,想过去看看孩子,却听见身后 “咔嗒” 一声 —— 原野醒了,他抬起头,正红着眼圈看她,眼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吵醒你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浓浓的歉意。
“念安可能饿了。” 她没敢看他的眼睛,有些慌乱地转身想去抱孩子,却被他拉住手腕。他的手心烫得惊人,带着烟草和咖啡混合的复杂味道,让她的心跳莫名加速。“抱歉,” 他低声说,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愧疚,“最近忽略你们了。”
新新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抽回手时,指尖还在发烫,那温度仿佛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转机出现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 “噼啪” 的声响,让人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沉闷。念安在午睡,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新新抱着脏衣服经过书房,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把桌上的文件吹得散落一地。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捡,一张标注着 “城西地块开发预案” 的图纸飘到脚边。她捡起来一看,上面用红笔圈着的资金缺口触目惊心 —— 那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她头晕,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把文件一张张摞整齐时,发现最底下压着本市场调研报告。封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说明它被遗忘了很久。她好奇地翻开,泛黄的内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看得她眼花缭乱。其中一页里夹着张便签,是原野潦草的字迹:“居民消费倾向与预期不符,需重新评估。”
新新的手指顿在纸页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她想起去年秋天,陪张妈去城西菜市场买菜时的情景。那里正在修地铁,工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菜贩们聚集在一起闲聊,都在说 “以后这里通了地铁,肯定热闹得很”;她还想起路过的拆迁小区门口,一群老太太们围在超市的促销点前,争先恐后地抢着打折的鸡蛋,嘴里念叨着 “手里的补偿款可不敢乱花,得省着点用”。
这些零碎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串成了一条线。她虽然不懂什么现金流和回报率,也不明白那些复杂的商业术语,但她知道,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需求。没人会在菜市场旁边买奢侈品,就像不会有人带着孩子去逛没有母婴室的商场,需求和供给得匹配才行。
傍晚原野回来时,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领带歪在一边,衬衫的领口也敞开着,显得十分狼狈。新新把热好的醒酒汤递给他,汤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她犹豫了很久,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终于还是开口:“城西那块地…… 是不是可以先建个社区综合体?”
“什么?” 原野正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眼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和一丝诧异,“你不懂这些,别瞎掺和。” 他现在满心都是公司的危机,实在没精力应付其他事情。
“我是不懂那些大道理,” 新新把那张市场调研报告推到他面前,指尖有些颤抖地在 “居民消费倾向” 那栏划了划,“但我去过那里,了解一些情况。买菜的大妈们宁愿多走两站路去平价超市,也不去旁边价格昂贵的精品店。如果盖成带菜市场、母婴店、老年活动中心的综合体,满足大家的日常需求,会不会更受欢迎,资金也能回笼得快一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淹没在窗外的雨声里,心里也没了底气,毕竟在商业方面,她就是个门外汉。原野的眉头拧成疙瘩,拿起报告翻了两页,起初是漫不经心,手指随意地翻动着纸张,但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变了,指尖的翻动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等等,” 他突然按住她的手,眼睛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灯塔,“你说那里在修地铁?”
新新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菜贩说年底就能通车。”
原野猛地站起来,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去公司一趟,可能要晚点回来。”
那天晚上,原野果然没回来。新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既忐忑又期待,不知道自己那个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帮上忙。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她就醒了,打开手机,一条财经新闻的推送弹了出来 ——“庄家集团紧急调整城西开发计划,转向社区服务型商业,获民生银行意向授信”。
配图里的原野站在签约仪式现场,虽然眼底还有红血丝,透着一丝疲惫,但西装笔挺,嘴角噙着久违的笑意,整个人重新焕发出了往日的神采。
傍晚他回家时,脚步轻快了许多,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袋。他把纸袋递给新新,有些不自然地说:“给你的。” 新新打开一看,里面是她上次在商场橱窗里多看了两眼的那条裙子,米白色的面料,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当时她只是随口说了句 “挺好看的”,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谢谢你,”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的郑重,“财务说,这个方案能让资金周转期缩短三个月,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
新新摸着裙子柔软的面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窗外的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辉,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起来。她不知道这场危机是否彻底过去,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再提生二胎的事,但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华丽的牢笼里,似乎透进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光,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念安在婴儿床里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着床栏,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机鼓掌。新新看着女儿的笑脸,又看了看原野眼里尚未褪去的疲惫和真切的感激,突然觉得,也许她不必像鸟一样扑腾着逃跑,或许可以试着,在这里种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一片能让她和女儿自由呼吸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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