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给的那套房子很大,大到让新新站在玄关处就觉得眩晕。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每一块砖的纹路都像精心绘制的地图,却找不到属于她的坐标。地面倒映出她拎着帆布包的渺小身影,包带断口处的线头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荡,像根找不到归宿的蛛丝。客厅的水晶吊灯垂下上百颗切割面,阳光透过三层中空的落地窗照进来,折射出的光斑在地板上跳跃,像撒了一地碎钻,却暖不透这屋子的冷 ——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正无声地吐着冷气,把初秋的暖意隔绝在玻璃之外。
欧式风格的真皮沙发足能躺下三个人,扶手上的雕花精致得能数出十七道纹路,荔枝纹的皮革泛着油亮的光,新新却不敢坐。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裤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像在提醒她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阿尔卑斯山的雪景,铅白色的山脉连绵起伏,山顶的积雪在射灯下泛着刺眼的光,看得她眼睛生疼。整个屋子装修得奢华而冰冷,像个精心布置的展厅,每一件家具都带着价格标签的味道 —— 茶几上的水晶果盘、博古架上的青瓷摆件、墙角的落地灯,连踢脚线都是镀金的。唯独没有生活的气息,闻不到饭菜香,听不到洗衣机转动的嗡鸣,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空荡里打旋。
她从出租屋带来的那点行李,在这个大房子里显得格外寒酸。一个掉了轮子的行李箱斜靠在墙角,万向轮的塑料残骸还挂在上面,拖着走过楼道时发出的 “咔啦” 声仿佛还在耳边。里面装着她几件洗得褪色的衣服 —— 那件蓝白条纹衬衫的袖口己经磨破,她用同色线缝了三道才勉强撑住;一床打了补丁的棉被,补丁是用奶奶留下的旧床单剪的,上面还印着八十年代的牡丹图案。帆布包被随意地扔在换鞋凳上,露出半截购房宣传单,被风掀起边角,12 栋 702 的字样在奢华的背景里像句卑微的呓语。最宝贝的那盆多肉植物用酸奶盒养着,放在能坐下十个人的红木餐桌上,肥厚的叶片上还沾着出租屋窗台的灰尘,像粒不小心掉在丝绒上的尘埃。
新新试着把衣服放进衣帽间,推拉门的滑轨发出顺滑的 “嗤” 声,像在嘲笑她的笨拙。顶天立地的衣柜里空荡荡的,香樟木的隔板泛着冷光,她的几件衬衫挂在里面,衣架是从超市买的九块九十个的塑料款,在一众预留的定制衣架间晃悠,像被遗弃的孤儿。梳妆台上镶嵌着贝壳花纹的镜子,边缘的珍珠母贝在光线下流转着虹彩,照出她红着眼圈的模样。旁边摆着套崭新的护肤品,磨砂玻璃瓶身沉甸甸的,瓶身上的外文她一个也不认识,标签上的价格却看得她心惊 —— 西位数的标价,抵得上她在超市理货三个月的工资。她拿起最小的那瓶面霜,瓶盖的金属边缘硌得指腹发麻,又赶紧放回去,像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大得离谱。主卧带着独立卫浴和观景阳台,阳台上摆着藤编的躺椅,垫子是绣着骏马图案的羊绒款,标签还没拆,她对着吊牌上的 logo 查过手机,够她买半阳台的多肉。次卧铺着浅色的羊毛地毯,脚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绒毛钻进趾缝,却暖不了冰凉的脚心。书房的书架顶天立地,胡桃木的木纹清晰可见,却连一本书都没有,只有几个造型古怪的金属摆件,尖刺状的设计在阴影里像只蛰伏的野兽。她数了数,光洗手间就有三个,主卫的浴缸大得能当游泳池,嵌入式的按摩喷嘴闪着金属光,她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连放水开关都没找到。
傍晚时,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屋子里黑得快。高层的风比出租屋的凌厉,卷着梧桐叶 “啪嗒” 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叩门。新新摸索着找开关,手指触到墙上嵌着的触摸屏,荒诞的婚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荒诞的婚姻最新章节随便看!亮起来的瞬间吓了她一跳 —— 整个墙面都是控制面板,灯光分了暖光、冷光、阅读光七种模式,窗帘能调节开合度,连空调风速都精确到每小时 0.5 立方米。她研究了十分钟,才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图标里找到客厅主灯的开关。暖黄色的光线漫出来,却照不进那些家具的阴影里,沙发背后、书架转角、楼梯下方,都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暗,反而衬得屋子更空旷了。
晚上七点,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电子锁的识别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原野回来了,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还夹杂着淡淡的雪茄味和女士香水味。他脱下驼色的羊绒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衣摆扫过茶几边缘,那支万宝龙钢笔滚落到地毯上,金属笔帽与羊毛纤维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看都没看一眼。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径首走向主卧,路过新新身边时,目光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仿佛她是墙角那盆用酸奶盒养着的多肉,连多余的视线都吝啬给予。
新新抱着自己那床打补丁的棉被,棉絮在被罩里结了团,沉甸甸的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她正犹豫着该去哪个房间 —— 书房的沙发看着能躺人,客房的床罩还套着防尘袋 —— 就听到原野的声音从主卧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睡那里。” 他指的是主卧旁边的次卧,门对着他的卧室门,中间只隔了条三米宽的走廊,像个随时能被监视的哨岗。
新新的脚步顿住,怀里的棉被沉得像块石头,压得她胳膊发酸。她以为他们会像陌生人一样各住各的,在这个大得能藏住秘密的房子里互不打扰,却没想到连这点空间都得不到。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舌尖抵到干涩的唇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 她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呢?这场交易里,她连提条件的筹码都没有。
她默默地走进次卧,把棉被放在床上。床单是新换的,浆洗得发硬,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医院病房里的气息。盖在身上像裹着层冰,冷气顺着布料的纹路往骨头缝里钻。她坐在床沿,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黑色的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敲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把夜晚衬得更静了。
夜深人静时,大概是凌晨一点,新新被一阵压抑的说话声吵醒。是原野在打电话,声音透过实木门板传过来,低低的,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浸了蜜的水:“…… 别闹脾气,那只是应付家里的手段…… 我明天一早就过去陪你,带你去吃上次那家日料…… 嗯,知道你委屈了,乖。”
那些温柔的字眼像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新新心上。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棉被的补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朵无声绽放的淤青。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奶奶总会在她哭的时候把她搂进怀里,粗布衣裳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灶台上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想起刚到城里时,合租的女孩会分她一半泡面,两人挤在一张小桌上,吸溜吸溜吃得满头大汗;可现在,她拥有了一个这么大的房子,大到能装下十个出租屋,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孤独。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这座城市那么大,大到能装下千万个梦想,地铁里永远挤满为生活奔波的人,写字楼的灯光彻夜不熄。可她却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像片被狂风卷进豪宅的枯叶,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隔壁的电话还在继续,偶尔传来原野低低的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却带着玻璃的锋利。新新把脸埋进被子里,那床带着她体温和汗味的旧棉被,棉絮里还裹着出租屋的灰尘和阳光的味道,是这空旷的房子里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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