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夜雨就来得格外凶。狂风像头咆哮的野兽，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 “噼啪” 的响声，密集得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疯狂拍门，震得窗棂都在微微发颤。客厅的落地窗被雨水糊成一片白雾，用手指擦出一块透明的区域，也只能看到远处的路灯在雨幕里只剩团模糊的光晕，昏黄的光透过雨丝洒下来，像只昏昏欲睡的眼睛，毫无生气。新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那声音时而尖利如哨，时而沉闷如鼓，搅得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总觉得这样的夜晚容易出事，眼皮也跳个不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新新被一阵急促的哭闹声惊醒时，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凌晨三点。那哭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尖锐又委屈，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脆弱。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慌乱中差点被床边的拖鞋绊倒，脚刚落地就踩到片冰凉的水渍 —— 大概是窗户没关严，雨水顺着窗缝渗了进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隔壁房间的哭声越来越响，一声比一声急切，带着撕心裂肺的委屈，是思远的声音，不会错。她的心瞬间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 “出事了” 三个字在反复回荡。
“怎么了？” 原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几乎是和新新同时惊醒，拧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立刻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照亮了新新苍白慌乱的脸。看到新新这副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多想，掀开被子就跟着她往儿童房跑，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急促的声响。两人快步冲进儿童房时，只见思远蜷缩在小床上，身子像条弓起的虾米，小脸烧得通红，连耳廓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熟透的苹果。他闭着眼睛哭闹，小拳头胡乱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让他难受的东西，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看得人心疼。原野的心猛地一沉，这烧得红彤彤的样子，一看就不对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思远，醒醒，看看妈妈。” 新新快步冲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手 —— 烫得吓人，像摸到了团正在燃烧的炭火，灼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她浑身一颤。她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手忙脚乱地想去拿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却被慌乱的手指碰倒了上面的故事书，《小熊的雨天》《月亮的味道》…… 一本本散落一地，发出哗啦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的鬼天气生病？要是自己能替孩子受苦就好了，哪怕让她发烧难受都行。
“别动。” 原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声音比平时低沉却异常镇定，像定心丸一样。他知道现在不能慌，新新己经乱了阵脚，自己必须稳住，否则这个家就没主心骨了。他迅速掀开被子，将体温计夹在思远腋下，动作轻柔又迅速，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试图让他安静下来。感受着怀里滚烫的小身子，他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附近医院的路线，哪个最近，哪个急诊最靠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紧紧抱着思远，生怕这滚烫的温度会伤害到孩子分毫。思远的哭声渐渐弱了些，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哼唧，小脑袋在枕头上蹭来蹭去，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兽，充满了无助。
三分钟像三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在煎熬，房间里只能听到思远微弱的哼唧声和墙上挂钟滴答的走动声。原野抽出体温计时，眼睛紧紧盯着那根红色的水银柱，心提到了嗓子眼。体温计上的数字红得刺眼 ——39 度 8。“去医院。”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话音未落，己经弯腰将思远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这个温度让他心惊肉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可能性，肺炎？脑膜炎？越想越害怕，只想立刻、马上把孩子送到医生面前，让专业的人来处理。小家伙像只被抽走骨头的小猫，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得像台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呜咽，那声音像小针一样，听得他心都碎了。
新新慌忙去拿门口的雨衣和伞，手指抖得厉害，连衣柜门的搭扣都扣不上，试了好几次才打开。她看着原野抱着思远的背影，那个宽厚的背影此刻显得格外可靠，心里既着急又依赖，幸好有他在，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怕早就崩溃了。等她拎着雨衣和伞冲到门口时，原野己经用自己的厚外套把思远裹成了个粽子，只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确保孩子一点风都吹不到。“别拿伞了，穿雨衣快。” 他说着就去扯挂在门后的黄色雨衣，塑料雨衣摩擦发出 “刺啦” 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院子里的积水己经没过脚踝，冰凉的雨水漫过鞋帮，带来刺骨的寒意。雨水顺着屋檐汇成瀑布，哗啦啦地砸在地面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打在裤腿上冰凉一片。原野抱着思远一脚踩进水里，靴子里立刻灌满了冰凉的雨水，每走一步都发出 “咕叽” 的响声，像是在泥泞中跋涉。冰冷的雨水顺着裤腿往上爬，浸湿了里面的秋裤，寒意顺着皮肤往里钻，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冷，心里只想着快点到医院，怀里思远滚烫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着他，让他心急如焚。新新穿着雨衣跟在后面，帽檐压得太低，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脚下模糊的路，好几次差点被脚下的砖块绊倒，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的身影。她紧紧盯着原野的背影，那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只要跟着他，就一定能把思远安全送到医院。
车子刚开出巷子就不对劲。引擎发出声奇怪的 “咔咔” 声，像是老旧的齿轮在摩擦，随即猛地一震，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像头突然栽倒的野兽，再也动弹不得，熄火了。原野猛打方向盘，将车稳稳停在路边的应急车道，打开车门的瞬间，狂风裹挟着暴雨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冰冷的湿气，掀得他的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他心里暗骂一声倒霉，这该死的车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但看着怀里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思远，他迅速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怒火，开始想别的办法，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新新的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她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雨幕，雨水像瓢泼一样，能见度极低，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透不过气来。思远在原野怀里又开始哭闹，小脸埋在原野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潮湿的热气。她开始自责，要是自己早点发现孩子不舒服就好了，下午思远说有点冷的时候就该重视的；要是刚才出门前检查一下车子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被困在这里。
原野没说话，只是解开安全带，把自己的外套又紧了紧，确保思远一点都淋不到雨，那是他此刻的全部心思。他不能慌，他一慌，新新和孩子就更没主心骨了。他推开车门，弯腰冲进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头发、衣服都湿透了。回头对新新喊：“拿着手机照明，跟紧我！”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密集的雨水冲散，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口型还清晰可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荒诞的婚姻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冲到医院，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新新赶紧抓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柱刺破雨幕，却只能照亮眼前几步远的地方，再远一点就被雨水折射得一片朦胧。她跟着原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积水己经没过小腿肚，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跋涉，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进深水区。原野的背影在光柱里忽明忽暗，宽厚的肩膀微微耸起，像座在风雨中摇晃却始终不倒的山，坚定而可靠。她看着那背影，想起刚结婚时他的疏离，那时他虽然也会照顾孩子，但总带着一种客气的距离感，不像现在，为了孩子能这样奋不顾身。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雨水流了下来，冰凉地滑过脸颊。他怀里的思远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大概是烧得没了力气，只有偶尔的抽噎证明他还醒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雨水顺着新新的雨衣领口往里灌，冰凉的液体贴着皮肤往下流，冻得她牙齿打颤，上下牙忍不住碰撞发出 “咯咯” 的声响。可她看着前面那个被雨水浇透的背影，心里却烧着团火，温暖而坚定。她想起刚结婚那年，思远第一次发烧，也是半夜，她抱着孩子在客厅哭到天亮，手足无措，而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递过来一杯又一杯的热水，眼神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家的疏离。而现在，他却能在这样的暴雨夜，毫不犹豫地抱着孩子冲向医院，浑身湿透也毫不在意。他真的变了，变得像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用行动诠释着责任和爱。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远处终于出现了医院急诊部的灯光，亮堂堂的，像黑夜里的一座灯塔，指引着方向。原野的脚步明显加快了，溅起的水花打在新新的裤腿上，冰凉刺骨，却也带着希望的暖意。他看到灯光的那一刻，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巨石，松了口气，感觉像是看到了希望，脚下的力气也多了几分，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到了急诊大厅门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身时，新新发现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额前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贴在脸上，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身上的衣服往下淌着水，在地面上积成一小滩。
“快进去。” 他把怀里的思远递给新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让孩子快点接受治疗，得到专业的照顾，自己累点冻点都没关系，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医生检查时，原野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他的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后背的肩胛骨轮廓，还有因为用力而凸显的脊椎线条。他侧耳听着医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牵动着他的心，像在法庭上等待判决一样紧张，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新新抱着思远坐在诊床旁，看着护士熟练地给孩子扎针，细细的针头扎进思远细嫩的手背，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余光里全是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感激，还有难以言喻的心疼。
“幸好送来得及时，再晚点就容易引发肺炎了。” 医生摘下听诊器，语气轻松了些，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先输液观察，等体温降下来就没事了，问题不大。”
听到 “没事了” 三个字，原野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头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疲惫感就像潮水般涌来，从头到脚席卷了他，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新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掏出纸巾想给他擦脸，却发现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其他什么。
“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浓浓的鼻音。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有感激，有心疼，还有压抑在心底浓浓的爱意，千言万语都浓缩在这三个字里。
原野缓缓睁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疲惫却温柔的笑，眼角的细纹因为笑容而变得明显：“傻瓜，谢什么。” 他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像平时那样，却发现自己的手沾满了泥水，黑乎乎的，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在裤子上蹭了蹭，“你去看着思远，我去洗把脸，换换衣服。”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他心里暖暖的，觉得再辛苦都值得，为了这个女人，为了这两个孩子，怎样都值得。
输液室里很安静，只有点滴管里的药液 “滴答、滴答” 作响，规律的声音像温柔的催眠曲。思远终于睡着了，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小脸红扑扑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新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声音轻柔了许多。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暖暖的。她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又想到原野刚才在雨中的背影，那个在狂风暴雨中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背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人生的低谷遇到了他，虽然开始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协议，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收获了这样真挚的感情和坚实的依靠，是她从未想过的。原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换上了医院提供的一次性病号服，虽然宽大得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却顺眼了许多，少了平时的严谨，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他的手还带着水洗过的凉意，却很稳，很有力，传递着安心的力量。握着她的手，能让他感到踏实和安心，这个家，这个女人，这两个孩子，己经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心上，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会用尽全力去守护，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新新反手握紧他，指尖划过他掌心那些因为常年握笔和搬花材而磨出的薄茧，粗糙却温暖。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不是华丽动听的承诺，而是风雨里那道始终挡在你身前的背影，是寒夜里那双紧紧抱着你的手，是无论多狼狈，都不会放开你的温度，是渗透在柴米油盐里的点点滴滴。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雨终于停了。阳光像害羞的少女，悄悄探出头，透过输液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温暖而明亮。思远的体温降了下来，睡得很安稳，小脸蛋恢复了些血色，不再那么通红。原野靠着椅子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担心思远的病情，睡不安稳。新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吵醒他。她看着他熟睡的脸，疲惫却安心，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大风大浪也好，小磕小绊也罢，他们都能一起面对，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是彼此的依靠。
她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世界，树叶被雨水洗得发亮，绿得耀眼，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和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这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却让她更加确定，身边这个人，早己不是合同上那个冰冷的名字，不是那个需要应付的合作伙伴，而是会在风雨里为她和孩子撑起一片晴空的家人，是她往后余生里，最坚实、最温暖的依靠。而原野在梦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和安心，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安心的笑意，像个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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