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挪到东厢房门口时，门板缝隙里透出的凉气比屋外的山风更刺骨。他抬手想敲门，指尖刚碰到粗糙的木头，就听见屋里传来拐杖砸炕沿的闷响，伴随着张婆子压抑的咒骂：“丧门星！一个个都是丧门星！老林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喉咙发紧。这口气听着，哪像是睡了？分明是在屋里憋着劲呢。
“娘……”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比蚊子哼还轻。
屋里的咒骂戛然而止。半晌，张婆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似的飘出来：“还知道回来？怎么不跟你那好媳妇、好闺女在山里过夜？”
林国栋搓着衣角，脚在地上碾出浅坑：“天晚了……山里冷……”
“冷？我看你是心里热乎！”张婆子猛地拔高声音，“被那小孽障灌了什么迷魂汤？连亲娘的话都不听了？我告诉你林国栋，今天这丫头片子要是留在家，迟早是个祸害！你等着瞧，咱家不出三个月就得鸡飞狗跳！”
林国栋没接话。他脑子里反复闪回苏笑笑说的“臭水沟”和“塌方”，后背的冷汗刚被山风吹干，又顺着脊梁骨淌下来。鸡飞狗跳？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那钱……”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水缸底下的钱……您见着了吗？”
屋里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更凶的火气：“你还惦记那点赌钱？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要不是你天天赌，家里能穷成这样？能容不下一个丫头片子？”拐杖又“哐当”砸了下地面，“滚！给我滚远点！看见你就晦气！”
林国栋像得了特赦令，转身就往西厢房走。路过王娟门口时，听见屋里传来轻轻的哼唱声，是王娟在哄孩子。那调子他听了十几年，从前只觉得平淡，今晚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安稳。他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进去，贴着墙根溜回了自己那间堆杂物的小屋。
黑暗里，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火柴，“嚓”地划亮。微弱的光线下，他盯着墙根那堆没烧完的柴火发愣——明天得去看看水缸底下的钱。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有后山……后天早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伟业靠近东边的坡。
王娟把苏笑笑裹得像个棉花包，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冻得发红的小鼻尖。刚才在山里光顾着较劲，没仔细看，这会才发现孩子的嘴唇都干裂了，小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笑笑……是娘对不住你。”她用袖口沾了沾眼角，把炕角那床打了三层补丁的薄被往孩子身下掖了掖。
【妈，不怪你。】苏笑笑的心声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哭过，【要怪就怪那老虔婆重男轻女，还有我那赌鬼爹没担当。等我长大了，挣大钱给你买新棉袄，买带花的那种。】
王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在孩子脸上。她赶紧别过脸，借着从窗棂钻进来的月光，在柜子里翻找。最底层的瓦罐里，还剩小半碗前天熬的米汤，她白天舍不得喝，本想留着给伟业垫肚子。
她把瓦罐揣进怀里焐着，又找了块干净的破布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往苏笑笑嘴唇上擦。小家伙大概是渴了，小嘴下意识地抿了抿，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有点温乎气了……妈，那米汤是不是馊了？我闻着有点酸。】
王娟愣了愣，凑到瓦罐边闻了闻。确实有点淡淡的酸味，在这没冰箱的天气里，搁了两天哪能不坏？她心里一紧，把瓦罐往灶膛边推了推——明天得想法子给孩子弄点能吃的。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王娟坐在炕沿，借着月光数孩子的手指头。一个，两个……五个小小的肉疙瘩，指甲盖还泛着青。她突然想起生伟业的时候，张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杀了只老母鸡炖汤，连汤渣都给孙子捞了去。轮到笑笑，却要被扔到山里喂狼。
“娘护着你。”她轻轻拍着苏笑笑的背，声音低得像梦呓，“谁也不能再把你扔了。”
【嗯！妈最厉害了！】苏笑笑的心声带着点奶气的雀跃，【等我能说话了，就跟老虔婆吵架，把她气晕过去！】
王娟被逗得嘴角弯了弯，眼里的泪却掉了下来，砸在苏笑笑的襁褓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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