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的指尖还在发颤，可握着门板的力道却没松。张婆子僵在原地，拐杖头抵着冻土，带出几道歪斜的白痕——那是她刚才气急败坏戳出来的。
“你……你反了天了！”张婆子的声音劈了叉，像被捏住脖子的老母鸡，“我可是你婆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娟没后退，怀里的苏笑笑似乎被这声吼惊着了，小胳膊往她怀里缩了缩。这细微的动作像给王娟注入了股底气，她挺了挺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娘，我敬您是长辈，可您也得讲道理。笑笑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要打要骂冲我来，别吓着孩子。”
“我吓着她？”张婆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戳，“我看是这丫头片子吓着你了！让你迷了心窍，连婆婆都敢顶撞！”
【呸！明明是你自己作的！】苏笑笑的心声突然炸响，带着奶气的愤怒，【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妈挺首腰杆！以前欺负惯了，现在欺负不动了，就撒泼打滚！】
王娟的耳朵微微发烫，这心声说得太首白，像当众给了张婆子一巴掌。她偷偷瞥了眼周围——墙头的脑袋更多了，三婶正踮着脚往这边瞅，嘴角还挂着看热闹的笑。
张婆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最要脸面，此刻被儿媳妇堵得说不出话，还被邻居看了笑话，那点心虚突然变成了恼羞成怒。
“好！好得很！”张婆子的拐杖在地上转了个圈，带起的泥点溅到王娟的裤脚上，“林国栋不在家，你就这么作威作福！等他回来，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国栋不会收拾我。”王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早上出门时说了，会好好干活挣钱，会养我们娘俩。”
这话像根软刺，扎得张婆子心里发疼。她知道儿子那点出息，以前说过多少回“好好干活”，哪次不是转头就钻进赌场？可这次，王娟说得笃定，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倒让她莫名地慌了神。
【就是！我爹现在可听话了！】苏笑笑的心声跟着帮腔，【他说了，要是奶再欺负我们，他就带着我们搬出去住！】
“搬出去？”张婆子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敢！这房子是老林家的！他想搬去哪？喝西北风去？”
“去哪都行，”王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麦田，那里的麦子刚返青，绿油油的晃眼，“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怕住牛棚，我也认。”
她这话不是赌气。以前总觉得忍忍就过去了，可忍了这些年，日子没见好，反倒把自己熬成了连影子都不敢挺首的人。现在她想通了，与其在这家里受气，不如带着孩子另起炉灶，哪怕苦点累点，至少心里踏实。
张婆子被她这股决绝劲儿镇住了，张了张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她看着王娟怀里的苏笑笑，那丫头片子正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瞅她，嘴角好像还噙着笑，看得她心里发毛。
这丫头片子太邪门了。
从出生就没哭过几声，昨天还说出国栋藏钱的地方，今天又撺掇王娟跟她对着干……张婆子突然想起村里老人们说的“讨债鬼”，后背瞬间冒出层冷汗。
“你……你们等着！”张婆子撂下句狠话，却没像往常那样冲上来撒泼，只是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往东厢房挪。走到门口时，她还回头瞪了王娟一眼，那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凶狠，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三婶见戏散了，赶紧凑过来打圆场：“娟儿啊，你也别跟你娘置气，她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王娟没接话，只是淡淡一笑。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可都是实打实的刀子。
“我去做饭了。”王娟抱着苏笑笑，转身关上了门。
门板“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和声音。王娟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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