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的骂声像潮水似的涌来，一波比一波凶。王娟靠在门后，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仿佛这样能汲取点力量。她的手指抠着门板上的破洞，指甲缝里嵌进了木屑，有点疼，却让她更清醒。
【吵死了！老妖婆有完没完？】苏笑笑的心声突然在她怀里炸开，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不就是想让妈出去哄她吗？惯的她臭毛病！】
王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丫头片子，说话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苏笑笑好像醒了，在她怀里动了动，小脑袋往她脖子里蹭了蹭。【妈，你别怕她。】她的心声比刚才清晰了些，带着点奶气的笃定，【她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你越软，她越欺负你；你要是硬起来，她就怂了。】
“妈知道。”王娟小声回应，声音有点抖，却没以前那么慌了。
【知道就好。】苏笑笑的心声哼了一声，【你想想，她除了会摔东西、骂人，还会干啥？真让她把我扔了，她敢吗？村里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再说了，爹今天去干活了，二哥也向着咱们，她孤家寡人一个，有啥好怕的？】
王娟的心猛地一亮，像被什么东西照亮了。是啊，张婆子虽然凶，可她没什么真本事。她之所以能作威作福，不过是因为自己和林国栋一首让着她，惯着她。
以前，她总觉得“孝顺”就是忍让，就是不管对错都听长辈的。可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孝顺，不是任人欺负，而是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不然，只会让恶人得寸进尺。
【就是这个理！】苏笑笑的心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妈，你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我也不是好惹的！】
王娟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脊背。她摸了摸苏笑笑的小脸，轻声说：“好，妈给她点颜色看看。”
院子里的张婆子见还是没人理，突然举起拐杖，朝着西厢房的方向就扔了过来！拐杖“咚”的一声撞在门板上，震得门板嗡嗡作响，差点就从合页上掉下来。
“林国栋的媳妇！你给我出来！”张婆子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放火把这房子烧了！我让你们娘俩都没地方住！”
这话说得太恶毒，连看热闹的三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从东厢房走出来，假意劝道：“婶子，消消气，有话好好说，烧房子可使不得啊。”
“我使不得？她就使得？”张婆子瞪着三婶，“你看看她那嚣张样！我是她婆婆，她敢把我关在门外！这要是传出去，我老婆子的脸往哪搁！”
王娟听到这里，知道不能再忍了。她抱着苏笑笑，退后一步，然后猛地拉开了门闩！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她拉开，带着一股风，吹得院子里的碎陶罐片都动了动。王娟站在门内，怀里抱着孩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张婆子，没有哭，也没有闹。
张婆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举着拐杖的手也僵住了。她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媳妇，竟然敢开门首面她的怒火。
三婶也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娟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狼藉——摔碎的陶罐、踢翻的水桶、还有那根掉在地上的拐杖。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碴子落在地上：“娘，您要是有气，就冲我来，别摔东西。这些家什，都是国栋一锨一锨挣回来的，摔碎了，还得他掏钱买。”
张婆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王娟的鼻子：“你……你敢教训我？”
【就是要教训她！让她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苏笑笑的心声在王娟怀里叫好，【妈，说得对！就该让她知道，家里的东西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娟没理会张婆子的咆哮，继续说道：“您要是饿了，等国栋回来，让他给您买吃的；您要是累了，就回屋歇着。可您要是想摔东西、骂人，吓着孩子，那我就只能把门关起来了。”
她说完，抱着苏笑笑，转身就想关门。
“你敢！”张婆子终于反应过来，冲上来就想拦着，“我告诉你王娟，今天你不把那丫头片子交出来，我跟你没完！”
王娟猛地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像变了个人似的：“娘，笑笑是我的女儿，谁也别想动她。您要是再闹，我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到时候，让全村人都评评理，看看您这个当婆婆的，是怎么逼儿媳妇的！”
这话像颗炸雷，在院子里炸开了。张婆子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瞪得溜圆——她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要是王娟真回了娘家，说她欺负人，那她以后在村里就别想抬头了！
三婶也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一家人，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婶子，娟儿也是护女心切，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张婆子看着王娟眼里的决绝，又看看周围探头探脑的邻居，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张婆子的拐杖在地上戳了两下，却没发出往常那“咚咚”的硬气声响，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她看着王娟怀里的苏笑笑，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她，那眼神清亮得很，不像普通婴儿的懵懂，倒像是带着点审视——这眼神让她心里莫名发虚。
“你……你少拿回娘家吓唬我！”张婆子的声音弱了半截，底气明显不足，“你回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回！我看你娘家肯不肯养你这吃闲饭的！”
王娟没接话，只是抱着孩子，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不躲不闪，带着股“你敢再闹我就真走”的决绝，比任何反驳都有力量。
【就是要这样！跟她耗着！】苏笑笑的心声在王娟怀里鼓劲儿，【她就是外强中干，看邻居都看着呢，肯定不敢真把事闹大。】
果然，张婆子瞥了眼墙头上露出的几个脑袋，脸涨得通红。村里的老少爷们就爱嚼舌根，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跟儿媳妇撒泼，指不定会传成啥样。她干咳两声，想找个台阶下，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我……我饿了！还不赶紧去做饭？想饿死我是不是？”
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倒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王娟心里明镜似的，却没戳破，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烧火。”
她说着，侧身想关门，张婆子却突然伸手按住了门板：“等等！”
王娟心里一紧，以为她又要发难，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
张婆子的目光在苏笑笑脸上逡巡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没好气地说：“做饭时多贴两张饼子，我要吃带芝麻的。”
【哟，这是服软了？】苏笑笑的心声带着点戏谑，【还带芝麻的？她配吗？妈，别给她做，让她啃红薯干去！】
王娟没理会女儿的吐槽，只是淡淡应道：“家里没芝麻了，白面也不多，贴玉米饼子吧。”
张婆子噎了一下，看着王娟不容置喙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以前的王娟，别说没芝麻，就算没面，也会想办法去借，就为了让她顺心。可现在……
她悻悻地收回手，嘟囔道：“玉米饼子就玉米饼子，总比没有强。”说完，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往东厢房走，脚步踉跄，连掉在地上的拐杖都忘了捡。
三婶赶紧捡起拐杖追上去：“婶子，您的拐杖！”
张婆子一把夺过拐杖，没好气地说：“要你管！”可那声音里的火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墙头上的脑袋缩了回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碎陶罐片的轻响。
王娟看着张婆子的背影消失在东厢房门口，才缓缓关上门。门板“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她后背一松，差点在地。
手心里全是汗，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短短几句话，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妈，你真棒！】苏笑笑的心声带着雀跃，小拳头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就说她是纸老虎吧，一戳就破！】
王娟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慢慢绽开了笑容。那笑容里有紧张，有后怕，更多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像堵在胸口多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苏笑笑正对着她笑，小嘴巴咧开，露出没牙的牙床，像只偷到糖的小猫。
“都是你给妈壮的胆。”王娟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软发，声音带着点哽咽。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苏笑笑的心声得意洋洋，【不过妈，这才刚开始呢。老妖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得继续硬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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