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针线声刚落，院子里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把铁锅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张婆子的咳嗽声炸响起来，又急又猛，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咳……咳死我了！”张婆子的声音尖得像锥子，隔着门板都能扎进人耳朵里，“有些人就是没良心！老婆子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连个赔钱货都护着，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王娟手里的针线顿了顿，针尖在布上戳出个小窟窿。她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木门，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张婆子的老把戏了。每次心里不痛快，就摔盆砸碗，指桑骂槐，要么是逼林国栋给她买吃的，要么是挑唆他跟自己吵架。以前，王娟总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要么赶紧出去赔笑脸，要么就让林国栋去哄着——她知道，跟张婆子硬碰硬，最后吃亏的总是自己。
可今天，她的手虽然还在抖，心里却没那么慌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苏笑笑，小家伙的眉头皱着，像是被外面的噪音吵到了。
王娟把苏笑笑往怀里紧了紧，拿起炕上的尿布，继续缝。针脚比刚才密了些，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用力。
院子里的摔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陶罐落地的声音，“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像是摔得粉碎。
“真是作孽啊！”张婆子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孝子！娶了个不下蛋的鸡，好不容易生个丫头片子，还是个丧门星！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拐杖戳地，“笃笃笃”的声音像敲在王娟的心尖上。
王娟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有点发白。她知道张婆子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下蛋的鸡”是骂她，“丧门星”是骂笑笑。这些话像针似的扎在她心上，疼得她指尖发冷。
以前，她听到这些话，要么躲在屋里偷偷掉眼泪，要么就跟林国栋吵一架，可吵来吵去，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张婆子该骂还是骂。
可现在，她摸了摸苏笑笑柔软的头发，突然觉得那些话没那么刺耳了。是啊，她是生了个女儿，可这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不是什么“丧门星”；她是没给林家生个带把的，可她为这个家做的，不比谁少。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水桶被踢翻了，水洒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林国栋！你个死没良心的！”张婆子开始指名道姓地骂，“你就任由你媳妇这么欺负我？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那丫头片子扔了，我就死在你面前！我看你以后咋在村里抬头做人！”
王娟的手猛地停住了。她知道，张婆子这是在试探——试探林国栋走了，她一个人敢不敢反抗；试探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她深吸一口气，把尿布放在一边，抱着苏笑笑站起身。脚刚落地，就觉得有点发软，她扶着炕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门后。
门板是薄薄的一层木板，上面还有个拳头大的破洞。王娟透过破洞往外看——张婆子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拄着拐杖，脚边是摔碎的陶罐碎片，地上的水映着她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个泼妇。
东厢房的门开着，三婶探着头往这边看，见王娟在门后，赶紧缩了回去，假装没看见。王娟知道，村里的人都等着看笑话——看她这个懦弱的媳妇，怎么被恶婆婆欺负。
以前，她怕被人看笑话，怕被人说不孝，总是委屈自己。可现在，她看着怀里的苏笑笑，突然觉得那些笑话和议论，都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女儿受委屈。
重要的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了。
院子里的张婆子见没人理她，骂得更凶了，拐杖戳地的声音也更急了，像是在倒计时。王娟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可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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