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
茅坑和死鱼烂虾在锅里用文火炖了三天三夜,然后把这锅汤从天灵盖灌进了脑子里。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萧诧的眼皮沉得像挂了两块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视线所及,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褐色烂泥。泥上泛着油腻的五彩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个泡炸开,臭味就更冲一分。
他半截身子陷在泥里,黏糊糊的浆液裹着皮肉,冷得往骨头里钻。
“咳……呸!”
一口黑血混着碎肉从他嘴里喷出来。喉咙里像有炭火在滚,五脏六腑错了位,每一次抽气都像在吞刀子。
疼。
疼得连骂娘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他拿胳膊肘撑地,想把自己从泥里出,但筋骨软得像一滩烂泥。后背的玄水龟甲,灵光几乎灭了,上面一道清晰的掌印,像个烙铁印子,烫穿了龟甲,也几乎烫熟了他的内脏。
那个黑袍人。
那双看他就跟看一只脚边臭虫的眼睛。
萧诧的腮帮子绷得铁紧,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来回撞——杀了他。总有一天,宰了他。
可眼下,他自己才更像条掉进粪坑里,快要淹死的狗。
他趴在泥潭边上喘。每一口吸进来的,都是血腥味和烂泥的臭气。胸口憋着一口浊气,不上不下,脸涨成了紫红色。
总算是……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后脖颈子的汗毛才“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若不是《炼尸转生诀》里的假死秘术,若不是这片烂泥潭能隔绝神念,他现在就是一具被扒光了扔在野地里的骨头架子。
不能再耗下去。他拿牙尖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剧痛把混沌的脑子蜇得清醒了几分。他手脚并用,一寸一寸地往外蹭,动作难看得像条蛆。冰冷的泥浆从破衣服口子灌进去,滑腻腻地贴着皮肤。
他花了半炷香,才把自己挪到一棵半截入泥的枯树下。这里地势高些,也干些。他瘫在树根上,身体止不住地哆嗦,分不清是冷,是疼,还是骨子里的那点寒意。
他垂眼看自己的手,皮肤下,一条条黑线正像虫子,顺着血管往上爬。
中毒了。
这腐尸潭的毒,比他料想的更钻心。
他不敢耽搁,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玉瓶。瓶身沾了泥,滑腻腻的,差点脱手。他用袖子蹭了蹭,才拧开瓶塞,倒出三颗解毒丹,也顾不上看,就着嘴里的血沫子和泥腥气,硬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化开一股凉气,和他体内的尸毒顶上了牛。他丹田里空空荡荡,只能压榨出最后一丝灵力,牵着药力去刮骨头上的锈。慢,慢得让人心焦。
他靠着树干,闭着眼,脑子却比什么时候都转得快。
这次追杀,像一盆冰水。
不,是当头一盆尿,把他浇醒了。
他以为自己炼气十三层圆满,手握上品法器,身怀秘术,进了这地方怎么也算个猎人。
现实却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在那个黑袍人面前,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人家杀他,不是搏斗,就是路过抬脚踩死一只蚂蚁。
为什么?
对方怎么能那么准地找到他?
萧诧不是蠢货。死过一次,就什么都该想明白了。
血杀旗。
问题在旗子上。
那玩意儿是积分,也是催命符。是一个在黑夜里烧得通红的烙铁,把最凶的狼都引了过来。他就是个三岁娃儿,抱着块金砖,在最乱的街上跑。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之前杀的那几个,是闻着腥味来的野狗。这个黑袍人,是循着血来的饿虎。
他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最肥,最扎眼的那块肉。
这个念头让他喉咙发干,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冰。
怎么办?
扔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一巴掌拍死。不行!筑基丹、族仇……全指望它!拿命换来的东西,怎么能扔!
可不扔,那个黑袍人还在搜。再碰上,就不是假死,是真死了。
萧诧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
他手指抠进身下的烂泥,指甲缝里塞满了冰冷的湿土。
不能等死。
硬碰硬是白痴。那黑袍人至少是半步筑基,自己就算没受伤,也是个死。
得换个法子。
一个念头,不是闪电,更像是沼泽里“咕嘟”冒出的一个毒气泡,在他脑子里炸开。
既然这旗子是个火把……
为什么不能让它去照亮别人?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一下。像饿狼看到了肉。
对。
一个毒计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不再犹豫,扶着树干,强撑着站起来。内脏的剧痛让他身子一晃,差点又摔回去。他靠着树,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站稳。
他辨了辨方向,没走,反而往沼泽更深处去。那个黑袍人,怕是想不到他这只“兔子”,非但没逃,还敢在老虎嘴边打转。
他一瘸一拐,脚下的烂泥“噗嗤、噗嗤”地响。他不在乎。他现在只想一件事——落子。
他要当一次棋手。
用血杀旗,当棋子。
用自己的命,当赌注。
沼泽深处,他找到一片半死不活的黑柳林。柳树根须虬结,拱出一个个土丘和洼地,最适合藏东西。
他选了个最不起眼的洼地,先从储物袋里摸出二阶预警阵盘。这是他压箱底的家当了。他把阵盘埋进土里,盖上泥和烂叶,引动一丝灵力激活。只要有修士靠近,这玩意儿会比狗的鼻子还灵。
做完这些,他才拿出那面血杀旗。
旗上的血光,像活物一样流动,散发着一股甜腥气。他盯着看了很久,才一咬牙,把旗子插进洼地中央的烂泥里,只露出一小截旗杆。
他又在周围布了几个不起眼的障眼法,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旗子的主人跑到这儿,伤重断了气,旗子才掉落在此。
谁看到,第一念头都是捡便宜。
人一想捡便宜,脑子就慢了,眼睛就花了。
这就是他要的机会。
他没布杀阵,那太蠢。他要做的,是躲起来,当一条蛇,看。
看第一个找来的,是谁。
是那个黑袍人,他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能看清这种高手的路数,这趟亏就不算大。
是别人……
萧诧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表情。那这些人,就是送上门的汤药。他正好缺灵力,缺积分。
他要唱一出黄雀在后的戏。
他,就是那只黄雀。
布置完,他最后瞥了一眼泥里的旗子,扭头就走。他缩着身子,像只狸猫,没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
他潜出几百丈,找到一个被巨大枯树根拱出的干燥树洞,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把自己塞了进去。
洞里又黑又静。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砸着胸骨。
他盘膝坐好,又吞了两颗丹药,开始疗伤。
他得快点恢复。
他知道,这片死沼泽,因为他扔下的这块肉骨头,很快就要变成绞肉场。
他必须有力气,去收割那些被绞碎的血肉。
就在他心神沉入丹田,全力化解药力的时候,埋下的阵盘,送来一丝极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震动。
来了。
这么快?
萧诧的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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