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深夜的球声
连续一周，影山静的生活被一种微妙的规律填满。
每天清晨，日向翔阳的敲门声准时响起，有时是分享早餐，有时是絮叨学校的琐事，偶尔会蹦出几句关于排球训练的抱怨——大多是在说那个叫「影山」的队友如何「独裁」「冷酷」。影山静通常只以单音节回应，偶尔会多问一句「后来呢」，足以让门外的少年雀跃半天。
他依旧没出门，却摸清了隔壁的作息：清晨六点半出门晨练，七点半回家吃早饭，八点骑车去学校，下午五点带着一身汗水和泥土味回来，晚上会趴在窗台边背单词，偶尔会对着月亮大喊「我要成为王牌」。
这些琐碎的细节像拼图，慢慢在影山静心里拼出一个鲜活的日向翔阳——像永远不会没电的小太阳，带着点笨拙的执着，对排球的热爱纯粹得近乎滚烫。
这天傍晚，日向回来时声音格外沮丧。
「影山同学……」敲门声有气无力，「我今天被影山那个混蛋骂惨了。」
影山静走到门边，指尖抵着门板：「怎么了？」
「他说我跑位太乱，根本接不住他的传球！」日向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戳破的气球，「还说我这种只会乱跳的家伙，根本不配当主攻手……」
门板另一侧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把脸埋进了膝盖。「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在跑了啊……为什么就是接不到呢？」
影山静沉默着，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画面：小个子少年拼尽全力跳跃，却总是差一点碰到球，对面那个金发少年皱着眉，眼神冷得像冰。这场景和记忆里某些片段重叠，让他指尖发凉——尤其是当「影山」这个姓氏从日向嘴里说出来时，总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神经。
「他的传球……很快吗？」他听见自己问。
「超快的！」日向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点又怕又佩服的复杂情绪，「而且超准！只要能接稳，扣杀起来绝对能得分！可我就是……就是跟不上他的节奏。」
「节奏……」影山静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在门板上轻轻点着，「他的传球有没有规律？比如在你起跳前的某个瞬间？」
门外安静了几秒，接着是恍然大悟的吸气声：「！！！好像有！他每次抬手前，肩膀会先动一下！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试着记住那个瞬间。」影山静的声音放轻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把你的起跳时间和那个动作对齐，不要提前，也不要滞后。」
「对齐？……我懂了！」日向的声音重新变得清亮，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影山同学，你好厉害啊！这都能想到！不过说起来，你们都姓影山，怎么对排球的理解差这么多？他只会吼人，你却像个军师！」
影山静：「……」
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对比噎了一下，他刚想反驳，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
「我去公园试试！成功了回来告诉你！」日向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风的速度。
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影山静靠在门板上，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刚才那番话，几乎是本能地从嘴里冒出来的——就像前世在教练席上给队友做临场指导时一样。
他走到窗边，看到那个橙发少年骑着自行车冲出巷子，校服外套在风里鼓起来，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夜幕降临时，日向还没回来。影山静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公园里的路灯亮了，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移动，却听不清声音。
「咔哒。」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上。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挪到他的门口。
「影山同学……」日向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我试了……还是不行。」
影山静站起身：「没对齐？」
「嗯……」门板另一侧传来叹气声，「要么太早，要么太晚。那个影山的节奏太快了，我好像……永远都跟不上。」
他刻意在「影山」前加了个「那个」，像是在划分界限。影山静听着，心里那点因同姓而起的别扭感，莫名淡了些。
「我这里……有排球吗？」他突然问。
门外愣了一下：「欸？好像没有……至少我没看到过。怎么了？」
影山静没回答，转身翻箱倒柜。在阳台角落的旧纸箱里，他找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排球——大概是原主留下的。球皮有些磨损，气也快漏光了，捏起来软塌塌的。
他拿着排球走到门边，犹豫了几秒，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路灯的光从门缝挤进来，照亮了门外少年惊讶的脸。日向翔阳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脸颊泛着运动后的潮红，眼里却蒙着一层失落的水汽。
看到门缝里露出的排球，他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我……」影山静把球递出去，指尖因为紧张微微颤抖，「借你。」
日向小心翼翼地接过排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谢、谢谢！我明天一定洗干净还你！」
「不用急。」影山静的视线落在他沾着草屑的运动鞋上，「……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日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影山静自己也在后悔——他明明最讨厌有人闯进自己的空间，刚才那句话简首像被鬼附身了。
「可、可以吗？」日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怕惊扰了什么。
影山静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把门缝拉得更大了些：「进来吧。」
日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踮着脚走进来，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窗帘拉得很严实，光线昏暗，家具上蒙着一层薄灰，空气里有种久不见光的沉闷味道。和他那个堆满排球海报、阳光能洒满房间的家完全不同。
「随便坐。」影山静指了指沙发，转身去厨房倒水。
日向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旧排球。他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看起来像某种图纸。
「这是……战术图吗？」他忍不住问。
影山静端着水杯回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他白天画的、关于「如何破解快攻」的分析图。他赶紧合上笔记本：「随便画画的。」
日向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影山同学你肯定懂排球！这些线条……是不是在说怎么跑位？还有这个箭头，是指扣杀的方向吗？」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比那个影山画的清楚多了！他画的跟鬼画符一样！」
被戳破的瞬间，影山静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但看着少年眼里纯粹的好奇和崇拜，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那个位置，防守薄弱。」
「哇！真的吗？」日向兴奋地凑过来，「那如果从这里扣杀，是不是很难被拦下来？」他指着图上另一个角落，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影山静的手背。
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手。影山静的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
「我、我该回家了。」日向也红了脸，慌忙站起身，把排球放在茶几上，「谢谢你的水！还有排球！明天见！对了，我以后叫你『シズカ』（静）吧！这样就不会跟那个影山弄混啦！」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关门声都带着点慌乱。
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影山静坐在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少年手心的温度。茶几上的排球沾着窗外的月光，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拿起那个旧排球，走到阳台。推开窗户的瞬间，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公园里的路灯己经熄灭，只剩下月光洒在空地上。影山静掂了掂手里的球，手臂微微后摆，然后猛地发力——
「啪！」
排球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主动触碰排球。
没有想象中的恐慌，也没有记忆里的刺痛。只有晚风拂过脸颊的微凉，和心底某处悄悄松动的声音。
他又扔出一球，听着那声「啪」在夜色里回荡。一次，又一次。
首到手臂发酸，他才靠在栏杆上喘气。月光落在他的侧脸，映出嘴角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远处传来谁家窗户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日向翔阳带着睡意的大喊：「シズカ？是你在打球吗？」
影山静身体一僵，赶紧把排球抱在怀里，缩到栏杆后面。
「早点睡啊！明天还要练球呢！」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却透着温暖。
「……嗯。」影山静对着空气轻轻应了一声。
回到房间时，他没有立刻拉上窗帘。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辉。茶几上的笔记本还摊开着，那些线条和符号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影山静走到书桌前，拿出铅笔，在新的一页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高高跃起，一个在旁边准备接应。旁边标注了一行字：
「节奏，要一起找。」
窗外的月光，好像比平时更亮了些。台灯上那个深蓝色的排球挂件轻轻晃动，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在无声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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