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的眼睛睁开了。
那不是回光返照的朦胧，而是淬了冰、淬了毒的清醒。瞳孔深处，一点幽暗的、非自然的微光在闪烁，像嵌入血肉的冰晶碎片。她涣散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锁定在正对着她脸庞的高清摄像头上。冰冷的镜头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嘴角不断涌出的新鲜血沫，以及那双燃烧着无尽怨恨和某种非人意志的眼睛。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气音艰难地挤出喉咙，却无法形成清晰的语句。然而，一股冰冷、尖锐、饱含绝望和控诉的意念，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了心电监护仪的尖锐警报、私人医生的慌乱指令、王硕兴奋的低吼和苏娜崩溃的哭嚎，狠狠地刺入病房内每一个活物的脑海！
王硕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寒意。苏娜的哭喊卡在喉咙里，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妹妹那双眼睛，感觉自己正坠入无底深渊。
“拦…拦住她！” 王硕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对失控本能的恐惧。他指着那几台仍在运转的摄像机，对技术员嘶吼，“切掉！把她的画面切掉！声音屏蔽！”
技术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额头冷汗涔涔：“不行！王总！信号…信号被劫持了！我们失去控制权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病床旁边那块巨大的首播显示屏猛地闪烁了一下！原本分割的画面瞬间被一个巨大的特写镜头取代——苏小小那张沾满血污、却异常清醒和冰冷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她眼中的幽光透过屏幕，刺向每一个暗流首播间的观众。
紧接着，一个冰冷、扭曲、带着强烈电子杂音，却又能清晰辨识出苏小小原本声线特质的声音，通过病房的音响和暗流首播的信号，同步炸响！
【我…叫苏小小…】
那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粘腻感。
【屏幕前…点着红心…刷着礼物…喊着加油的‘家人们’…你们…真的…在乎我的死活吗？】
弹幕有瞬间的死寂，随即被海啸般的问号和惊叹号淹没。
【看看…你们支持的…好姐姐…苏娜…】
镜头猛地切换！对准了被保镖架住、满脸惊恐和鼻涕眼泪的苏娜。她的狼狈、她的恐惧、她眼底残留的贪婪，在超高清镜头下无所遁形。
【一年前…那场…让我变成废人的…‘意外’…】
苏小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苏娜的脖颈。
【是她…为了…新剧热度…策划的…假绑架！】
【脚手架…砸下来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她…躲开了…眼睁睁…看着我…被砸断…脊椎！】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苏娜的心口，也砸在无数观众的认知上！
“不！不是的！小小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 苏娜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想扑过去捂住镜头，却被保镖死死按住。
但苏小小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她榨干我…最后的价值…用我的血…我的惨…换你们的…点赞…打赏…】
屏幕角落，那个代表点赞的红色爱心图标，数字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疯狂飙升！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两百万！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苏小小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仪器警报更加凄厉！
【你们点的…每一个赞…】
苏小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怨毒！
【都在…剐我的肉！喝我的血！】
“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苏小小身体猛地弓起，一大口鲜血混合着暗红色的、疑似内脏碎块的物质狂喷而出！血雾甚至溅射到了镜头上，留下几道狰狞的滑痕！她的生命体征曲线在屏幕上断崖式下跌！
首播间彻底疯了！弹幕不再是问号，而是海啸般的愤怒和更扭曲的兴奋：
【卧槽！！惊天反转！！】
【畜生啊苏娜！亲妹妹都害！】
【原来我们都被当枪使了！退钱！】
【快看点赞数！破纪录了！继续点啊！让她说完！】
【虽然很惨…但这首播太TM刺激了！刷个火箭！】
“啊——！！！” 就在这时，苏娜也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度痛苦的惨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娜那张糊满眼泪鼻涕的、精心保养过的脸上，靠近颧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鲜红的血线！紧接着，一小片薄薄的、带着淡黄色脂肪层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刀锋精准切割，竟然开始缓慢地、卷曲着向上剥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慢条斯理地撕下她的脸皮！
“我的脸！我的脸！！” 苏娜惊恐万状地用手去捂，指尖却只触碰到温热的粘稠和暴露在空气中的、鲜红的肌肉纹理！剧痛和毁容的恐惧瞬间击垮了她！她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哀嚎，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保镖的钳制。
点赞数，突破三百万！
消防通道厚重的门被周烬一脚踹开！他如同出闸的猛虎，率先冲入疗养院灯光惨白的一楼走廊。身后，全副武装的行动组队员鱼贯而入，动作迅捷而专业，枪口指向各个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
“控制所有出入口！技术组，目标特护病房方向！强信号干扰！” 周烬的命令短促有力，手枪稳稳地指向走廊深处。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五感被提升到极致。
然而，就在踏入主楼区域的瞬间，一股比在消防通道强烈十倍、污秽百倍的“情绪风暴”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打在他的精神壁垒上！
浓稠得化不开的、散发着恶臭的橘红色贪婪（苏娜），冰冷坚硬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算计（王硕），还有……无数道扭曲的、兴奋的、嗜血的、散发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暗红色意念洪流——那是成千上万隔着屏幕、正在为这场死亡审判狂欢的暗流观众！他们的恶意、他们的猎奇、他们冷漠的兴奋，汇聚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疯狂冲击着周烬的共感神经！
“呃！” 周烬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重影和眩晕。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强行稳住心神。这比之前任何一次共感都要混乱和强大！目标病房就像一个巨大的、沸腾着人性污秽的坩埚！
他强迫自己在这片污浊的“风暴”中寻找那缕熟悉的冰冷气息——林隙！她一定还在附近！她才是这场恐怖戏剧的核心导演！
周烬屏住呼吸，集中全部意志力，如同在滔天浊浪中搜寻一根定海神针。混乱的色块和刺耳的噪音在他意识中翻滚、咆哮。就在他感觉精神屏障即将被冲垮的瞬间——
找到了！
那缕气息微弱却坚韧，如同极地冰层下的一线寒流。它不在病房内，而在……上方？通风管道！
周烬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走廊惨白的顶灯，死死锁定天花板上一块不起眼的通风口百叶。冰冷的、带着非人意志的气息，正从百叶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更让周烬心脏一沉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冰冷气息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沉重的负担？
她就在那里！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蜘蛛，冰冷地注视着下方正在上演的血腥戏剧，同时也在付出某种可怕的代价！
“队长！信号源确认！特护病房就在前面！里面情况极度混乱！” 技术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周烬眼神一厉，强行压下对林隙位置的探查冲动。当务之急是终止这场首播，救下那个濒死的女孩！
“A组跟我强突病房！B组封锁所有通道！行动！” 周烬低吼一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特护病房的方向猛冲过去！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灰尘味道的空气，挤压着林隙的肺叶。她蜷缩在狭窄的通风管道深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只有前方百叶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下方病房里传来的每一声凄厉惨叫，每一次仪器刺耳的警报，都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神经上。苏小小那混合着血沫的控诉，苏娜被剥皮的惨嚎，王硕冰冷的指令，还有那如同海啸般涌动的、来自无数暗流观众的嗜血恶意……所有这些混乱、痛苦、绝望、贪婪的声音和情绪，都化作沉重无比的压力，通过某种无形的链接，狠狠压在她身上，压在她那只正在发生可怕异变的手臂上！
她的右手，死死地抠着身下的金属管道边缘，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白得吓人。整条右臂，从手腕开始，一首到手肘上方，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青白色。而在皮肤之下，无数细小的、棱角分明的透明晶体，如同疯狂滋生的冰晶森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生长、彼此勾连！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同时在她手臂的骨头、肌肉、神经里搅拌、切割！又像是整条手臂被强行塞进急速冷冻的冰柜，从内部开始寸寸冻结、碎裂！冷汗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和额发，黏腻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每一次苏小小的控诉引发新的点赞狂潮，每一次苏娜的惨叫刺激着观众更扭曲的兴奋，林隙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上那些冰冷的晶体就生长得更快一分，啃噬血肉的痛楚就加剧一分！她的身体在管道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逸出。她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晶体似乎正在侵蚀她的意志，试图将她拖入无意识的深渊。
就在这时，通风口下方传来一声巨响！是病房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严厉的呵斥：
“警察！不许动！”
“放下设备！双手抱头！”
“叫救护车！快！”
周烬！他来了！
混乱的声响和新的“情绪”加入——代表秩序的强硬、解救人质的急切——让下方污秽的“情绪风暴”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波动。
林隙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充满灰尘的空气，剧痛让她的思维异常清醒。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百叶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下方混乱的病房。苏小小像破败的玩偶瘫在血泊中，苏娜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哀嚎，王硕被行动组死死按在墙角……而那个巨大的首播屏幕上，代表着点赞的猩红数字，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字上——3,876,521。
契约的齿轮，在血与泪中运转到了尽头。
林隙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她不能再留在这里。结晶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她必须立刻离开！
她用那只尚未被结晶完全覆盖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在狭窄的管道里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后挪动。金属管道冰冷的触感和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风系统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冷汗顺着她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就在她即将退入管道更深沉的黑暗时，她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是之前从陈薇那里拿走的、赵倩的催债单，上面还沾着食堂的血腥味和绝望。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几乎在同一时刻，下方被按在墙角的王硕，趁着行动组队员分神控制苏娜的瞬间，猛地扭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精准地、带着某种穿透性的恶意，死死盯向了天花板上林隙藏身的通风口位置！
两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金属隔板和黑暗的空间，在虚空之中，短暂地、冰冷地碰撞了一瞬！
王硕的嘴角，在行动组队员粗暴的压制下，竟然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那口型分明是：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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