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游乐园的旋转木马还在吱呀转，绿光裹着的怪物悬在半空，像团融化的沥青。艾斯沐的共情话术刚落，怪物的黑影就颤了颤——一道细缝裂开，透出点微弱的光，像黑夜里漏进的星。
“不……不可能！”陈雨攥着拳头，白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你们是恶念！是我收集的恶念！怎么会记得名字？怎么会记得家人？”
石鼎靠在艾斯沐身边，左手疤痕的金光忽明忽暗，夜猫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哼了声：“这女人真是被教授洗脑洗傻了。恶念会记得家人？那叫灵魂，是被她关在芯片里的灵魂！”
话音刚落，怪物的裂缝突然炸开——穿校服的小姑娘的光点窜出来，悬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声音带着哭腔：“我叫林晓！我妈妈在医院等我送汤！陈雨姐姐，你把我关在芯片里，我好怕……我不是恶念，我只是想妈妈……”
“我也是！我叫张叔！”戴眼镜的大叔的光点跟着窜出来，光点边缘还沾着点黑影，“我女儿在小学门口等我接她放学！我不是恶念，我只是怕她被雨淋……”
越来越多的光点从怪物里挤出来，像被唤醒的萤火虫。有的光点小，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孩，喊着“我要找奶奶”；有的光点大，是个穿工装的男人，念叨着“工地的工友还等着我送工具”。怪物的黑影越来越薄，像被晒干的墨，风一吹就往下掉碎片。
陈雨突然冲过去，伸手去抓那些光点，指尖却穿过了光，什么都抓不到：“别跑！你们是我的！是我让你们变得‘完美’的！爸爸说，只有剥离了这些，你们才不会痛苦……”
“痛苦不是坏东西。”石鼎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旋转木马的吱呀声，“林晓想妈妈会哭，那是因为她爱妈妈；张叔怕女儿淋雨会急，那是因为他疼女儿。这些不是恶念，是让我们成为‘人’的东西——没有人需要被‘帮’着丢掉自己，完整的人才是幸福的。”
夜猫突然接管了石鼎的身体，他往前跨了步，左手握拳砸向怪物的胸口——金光炸开，怪物发出声闷响，黑影瞬间散成无数小碎片，光点们趁机全窜了出来，在游乐园上空绕了圈，像场绿色的流星雨。
“看！它们要回家了！”阿勇举着收集盒跳起来，石子在里面撞出脆响，“林晓的光点往医院方向飞了！张叔的光点往小学去了！”
陈雨瘫坐在地上，看着漫天光点，眼泪突然掉下来——不是之前的疯狂，是砸在地上能溅起灰的哭：“为什么……爸爸说剥离这些会幸福，可你们看起来……比在芯片里开心。”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空手链，那里还留着芯片压出的红印，“爸爸说，我妈妈就是因为有‘悲伤’这种恶念，才会生病去世……我剥离了悲伤，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人了？”
艾斯沐蹲下来，银笔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你妈妈去世时，你会悲伤，是因为你爱她。这份悲伤不是恶念，是她留给你的礼物——让你记得她曾很爱你，让你记得要珍惜身边的人。”
石鼎突然晃了晃，眼神恢复清明，左手疤痕的金光也弱了下去：“夜猫……你把力量用太多了，我腿有点软。”
“谁让你这书呆子身体这么弱！”夜猫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却还是放软了，“放心，死不了，等下让艾斯沐给你煮碗姜汤，加两勺红糖，补补力气。”
光点们渐渐飞远，只有最后一个光点悬在陈雨面前——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的影子，声音温柔得像棉花：“小雨，妈妈不是因为悲伤去世的。妈妈是想告诉你，就算会悲伤，就算会痛苦，也要好好爱这个世界，好好爱自己……”
陈雨伸手去碰那个光点，光点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跟着其他光点一起，飞向了游乐园外。她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突然笑了——是带着眼泪的笑，像雨后初晴的太阳：“妈妈……我好像懂了。爸爸错了，我也错了。”
阿福举着压弯的反宣传牌走过来，把牌放在她身边：“陈雨姐姐，这牌给你。我画的独眼狼，其实是照着石鼎哥的疤痕画的。他说疤痕不可怕，是记得自己是谁的标记——你妈妈留给你的悲伤，也是标记，对不对？”
陈雨摸了摸反宣传牌上的独眼狼，突然点了点头：“对……是标记。是记得妈妈爱我，记得我是陈雨的标记。”
石鼎靠在艾斯沐身上，看着陈雨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夜猫，你说……我们是不是赢了？”
“赢了。”夜猫的声音难得没了嘲讽，“赢了教授的破理论，赢了这女人的傻想法——不过最赢的是你这书呆子，终于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了，没给我丢脸。”
月光透过游乐园的铁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陈雨站起来，拍了拍白裙上的灰，看着游乐园外的方向：“我要去把剩下的芯片都毁掉，把还没醒的人格都放出来。然后……我要去医院看看林晓的妈妈，去小学门口等张叔的女儿，跟她们说对不起。”
艾斯沐点点头，银笔在掌心转了圈：“我们陪你一起。”
石鼎也点点头，左手疤痕的金光虽然弱了，却亮得很暖：“嗯，一起。”
夜猫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轻哼了声，却带着点骄傲：“算你这书呆子有良心。不过先说好了，等下煮姜汤，你得给我多放两勺红糖，不然我就不帮你走路了！”
陈雨突然回头，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没干的眼泪，却笑得很亮：“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知道，完整的人，比‘完美’的木偶，幸福多了。”
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终于停了下来，月光下，只有反宣传牌上的独眼狼，还对着天空，像在守护那些飞远的光点——像在守护那些失而复得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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