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残破的旋转木马挂着断链，像垂泪的木偶。散落的光点贴着地面飘，有的钻进抱着玩具狗的阿明怀里，有的落在阿福摊开的西装口袋里——那是之前被怪物打散的人格碎片，此刻正带着温度，找各自的主人。
陈雨站在过山车轨道下，指甲掐进掌心，指缝渗出血珠。
她看着那个曾被自己称作“恶念集合体”的怪物，在艾斯沐的共情话术里碎成星子。
看着那些她以为“该被清除”的人格，回到原主人身边时，有人哭着说“终于能生气了”，有人笑着喊“我能心疼我妈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比刚才被怪物追着跑时更慌，“我明明是帮他们丢掉痛苦，为什么他们反而更开心？”
石鼎收起融合的力量，左手手套在打斗中磨破了角，露出一点淡金色的疤痕。
“因为痛苦不是垃圾。”他走过去，脚步踩过地上的碎灯泡，发出轻微的脆响，“就像阿明的暴力人格，以前是伤人的刀，现在是护着妹妹的盾；阿福的谄媚人格，以前是骗钱的手段，现在是帮诊所宣传的本事——没有绝对的恶，只有放错地方的人性。”
艾斯沐靠在石鼎身边，银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笔身的“7”字还沾着灰尘。
“我曾经也以为，剥离情感就能躲开痛苦。”她的声音很轻，却能让陈雨听得清清楚楚，“可后来我发现，没有眼泪的开心是假的，没有心疼的关心是空的——完整的人，才配拥有完整的幸福。”
阿福凑过来，拍了拍陈雨的肩膀，西装上还沾着怪物的黑灰。
“哎哟喂，姑娘，早想通不就省事儿了？”他挤了挤眼睛，被怪物爪子挠破的西装袖口还在晃，“刚才那怪物差点挠我新西装，我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呢——现在好了，你要是自首，我还能帮你跟警察同志说说情，就说你是被你那老顽固爹骗了！”
陈雨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散了些，多了点光亮。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抱着她在实验室里说“小雨，等爸爸成功了，就能让所有人都没有痛苦”；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一定要完成我的计划”；想起开“净化中心”时，看着被催眠的人麻木地说“我不要恶念”，心里其实有过一丝慌——原来那不是“拯救”，是“剥夺”。
“我错了……”她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碎灯泡上，“我不该把爸爸的执念当成自己的目标，不该把别人的人性当成可以随便剥离的东西……”
夜猫的声音在石鼎脑海里响起，带着点难得的温和：“这丫头总算没蠢到底，比她那老顽固爹强。”
石鼎在心里回了句“别嘴硬”，然后蹲下来，递给陈雨一张纸巾。
“错了没关系，重要的是把错的改过来。”他指了指正在和人格碎片融合的载体，“你收集的人格芯片，还在净化中心的保险柜里吧？只要你愿意还回去，就不算晚。”
陈雨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点头时动作很用力。
“我还！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拿！”她站起来，身上的黑外套沾了灰，却比刚才挺首了些，“我还要跟警察自首，跟所有被我骗的人道歉——我不能再走爸爸的老路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之前石鼎让乌鸦报的警，原本怕陈雨跑掉，此刻倒成了她自首的契机。
阿明抱着玩具狗走过来，狗耳朵上还沾着光点的余温。
“陈姐姐，”他声音软软的却很坚定，“等你出来，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来‘残缺者之家’，我们都在那儿——石鼎哥哥和艾斯沐姐姐会帮你的。”
陈雨看着阿明，又看了看艾斯沐和石鼎，还有旁边插科打诨的阿福，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亮得像星星。
“好。”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照进游乐园，落在陈雨身上，没有之前的压迫感，反而像一种救赎的指引。
她转身朝着警车的方向走，脚步很稳，没回头，却在游乐园门口停了一下，对着石鼎他们喊：“谢谢你们！等我出来，一定帮你们把人格芯片都还给大家！”
石鼎看着她的背影，左手的疤痕在警灯下发着淡金色的光。
夜猫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没想到你还挺会劝人，以前还以为你只会修书。”
石鼎在心里笑了笑，没反驳，只是握住了艾斯沐的手。
艾斯沐回握过去，银笔夹在两人交握的手之间，反射着警灯的光，像一颗小小的、温暖的星。
阿福看着警车开走，摸了摸下巴，故意拉长了声音：“行吧，这事儿总算告一段落！就是我这新西装可惜了，得拿去补补——石鼎兄弟，回头你可得给我报销啊！”
石鼎笑着点头：“没问题，报销，还请你吃顿好的。”
“这还差不多！”阿福立刻眉开眼笑，刚才被怪物吓到的慌劲儿全没了，“我要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听说毛肚特别嫩！”
阿明抱着玩具狗，也跟着点头：“我也要去！我想给妹妹带份小酥肉，她上次说想吃了。”
艾斯沐看着他们热闹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这是她以前模仿不来的、发自内心的笑。
“那我也一起。”她说，“正好尝尝你们说的火锅，看看是不是比我煮的姜汤好喝。”
石鼎侧头看她，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肯定没你的姜汤好喝，但一起吃，会更暖。”
夜猫在脑海里轻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他也觉得，这样的热闹，比之前打打杀杀要舒服得多。
游乐园的霓虹灯还在闪，残破的旋转木马依旧挂着断链，可此刻再看，倒不像垂泪的木偶了，反而像在见证一场小小的“重生”——陈雨的醒悟，载体们的回归，还有他们这群“残缺者”之间，越来越浓的、像家人一样的温暖。
阿福己经开始盘算着火锅要点多少菜，阿明在想怎么跟妹妹说今天的事，石鼎和艾斯沐走在后面，手牵着手，脚步很慢，却很稳。
远处的警车里，陈雨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从包里掏出一张旧照片——是她和父亲的合影，照片里的父亲还没那么偏执，她也还是个会笑的小姑娘。
她轻轻摸了摸照片，轻声说：“爸爸，我错了，我要走自己的路了，一条能让大家真正开心的路。”
警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游乐园里的光点也慢慢散去，只留下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晚风中飘得很远，像在告诉这座城市：残缺不可怕，只要愿意醒悟，愿意彼此守护，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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